第539章 箱子上的字,九兒

  蘇家年初一的晚飯,飯桌被擠得滿滿當當。

  霍家的過來一併過年,白家爺兒倆跟長公主也來了,嫌在家三人吃飯冷清,不如過來一塊熱鬧。

  最後大鬍子跟蘇大蘇二還把長冬也逮了來。

  蘇家堂屋愣是擺了三張桌台才夠坐。

  屋外寒風攜雪,冷得哈氣能凝冰。

  屋子裡生了火盆,桌上飯菜冒著淺淺熱氣,喊酒聲,行令猜碼聲,說笑聲,幼童呀呀聲……交織出風雪吹不散的暖意。

  長輩們吃飯的時候喜歡嘮嗑,一杯小酒,能嘮上一個時辰方喝完。

  年輕人耐不住,各自尋各自的熱鬧。

  白彧來時帶了一馬車的炮竹煙花,村里小童們吃完飯早早就候在蘇家門口,等著哥哥姐姐帶他們一塊玩。

  村子中間的黃土路,一頓晚飯的功夫又覆上了薄薄白雪。

  大孩子小孩子們就著各家院子裡透出的黯淡燈光,在雪地里點炮竹放煙花,臉蛋鼻尖被凍得通紅也渾不覺冷,驚嘆歡呼聲響徹村子夜空。

  白彧趁大傢伙玩得入迷,悄悄把甜寶拐跑了。

  一直彎腰替小童們點炮竹的魏離,站直身子,昏暗中扭頭,往兩人離開方向靜望。

  「別看了,連我都搶不過白彧,何況是你?」小麥穗搖頭嘆氣,「五師兄,你跟姐姐走的路不一樣,註定走不到一起。就算走的是同一條路,你得承認,你確實不如白彧。因為你太理智清醒,也太多桎梏。白彧能為姐姐所做的程度,你做不到。」

  魏離收回目光,在人小鬼大的小師妹腦袋上揉了把,「你也說我太理智清醒,連你都能看清的事,師兄豈會看不清?放心吧,師兄不會自怨自憐,也不會自暴自棄。難過失落雖有,但時光總能治癒,是不是?」

  小麥穗說的沒錯。

  他配不上甜寶。

  而甜寶不管失憶前還是失憶後,不管開竅不開竅,她的偏愛,給的也從來是白彧。

  只給白彧。

  剛才若換做他想將甜寶悄悄帶開,換來的只會是甜寶一腳。

  旁邊一隻手橫斜出來,把魏離搭在小麥穗發頂的手拉開,「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沒得讓人看了誤會!」

  「誰誤會?這裡可沒有旁人,我還不能揉一下自己妹妹的腦袋瓜?」魏離挑唇,將失意完美隱藏,又伸手在小麥穗腦袋上揉了下。

  作了惡拔腿就跑,蘇武咬牙切齒在後頭追。

  一笑一罵,兩個二十來歲青年跟幾歲孩童一樣幼稚,小麥穗不忍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冰兒看著哥哥們打鬧,笑得咯咯咯的,手裡拿著一支香,把插在小雪堆里的煙火點燃。

  煙花咻地升空,在夜空中綻開燦爛煙火,也照亮女子玉白嬌憨俏顏,那雙盈著雀躍的黑眸一如最初乾淨澄澈。

  「安哥哥,煙花好漂亮呀!冰兒還想玩!」

  身姿頎長英挺的青年站在她身邊,朝她含笑眨眼,揚揚手裡的煙花,「還有,特地給你留的。」

  被小娃子們拱在另一頭的蘇文呵呵嗤笑,「留?分明是搶的。能當爹的年紀了,還搶三五歲小娃娃的東西,你也不害臊。」

  蘇安施施然,「怎地搶了?明明是跟娃娃們換的,娃子們,是不是?」

  娃娃們,「是!安哥哥說了,把煙花給他,他請我們吃十天牛肉麵!」

  「……」

  蘇家院門後,幾個腦袋縮了回去,滿臉都是愁。

  「大嫂,我跟霍娘子愁就罷了,你愁啥?咱幾家小輩里最先辦喜事的肯定是小安。」何大香嫉妒得不行,「你再看看我家那兩個,一個兩個沒動靜,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看他們成家娶媳婦!不孝子!翻遍整個徒北村、整個流放地都沒那個年輕人像他們這樣,二十來歲還不成親的!小屹比他們小個幾歲,人家都討上媳婦了!」

  霍娘子吊梢眉有氣無力往下耷拉,「你們家不管是小安還是小文小武,都好說。只要他們想成親,多的是姑娘想嫁。再看我家小麥穗,那性子誰敢娶?我這一天天的愁得頭髮都要白了,難不成我女兒也要走老娘的老路,去搶個壓寨夫君不成?」

  劉月蘭一點沒比兩人好過,「我愁啥?你們是不知道我的苦。甜寶這二十來歲了沒開竅我就不提了。只說小安,他跟冰兒要是互相有意,我自然盼著冰兒能成我兒媳婦,可這、冰兒性子單純,就怕她只把小安當哥哥,壓根就沒往別處想!」

  何大香跟霍娘子雙雙沉默,對劉月蘭從羨慕嫉妒轉為同情。

  蘇家長房一兒一女。

  女兒甜寶沒開竅,以前的事兒還不記得了。

  兒子蘇安這邊沒啥問題,但冰兒那邊有大問題,冰兒的心性還是個小女娃……蘇安要想等冰兒長大,照冰兒成長的速度,恐怕至少還得等個十來年。

  三個婦人面面相覷,俱是唉聲嘆氣不已。

  霍娘子把能嘆的氣嘆完了,吊梢眉再次挑起,兩手叉腰,發狠道,「老娘就不信了,連霍子珩老娘都能拿下,還治不了一群不讓人省心的兔崽子!月蘭,大香,你倆別愁,我找我家狗男人支招去!你們等我好消息!」

  劉月蘭,何大香,「……」

  「狗男人」是他們家幾個娃子的師父,她倆要是應和,多不禮貌……

  蘇家屋後菜園。

  風雪夜裡月光映照,將地面白雪照出泛泛瑩光,整個園子明亮又朦朧。

  白彧拉著甜寶走到靠屋牆檐下,把角落裡扒拉出兩個小木箱來。

  「你神神秘秘的,就是帶我來找這破箱子?」甜寶單手輕鬆拎起其中一個木箱,隨意打量,及後視線微凝。

  她手裡的小木箱一側刻有字,經年日久,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認。

  筆走游龍的狂草——九兒。

  甜寶眼睫顫了下,忽而想起在海上白帆船跟白彧初見時,他喝得醉醺醺的任由她掐著脖子,抵著她額頭,喚她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