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紫金輝芒逐漸吞噬整座徒北山。
蘇家十口人大大小小,抄著傢伙抹著淚,從家黃土路往外殺出,後頭還跟著一眾徒北山住戶,浩浩蕩蕩殺氣騰騰。
行至一半時,黃土路盡頭出現一道偉岸身影。
逆著光。
一手拎著小奶娃,一手扛著人事不省的老頭子,穩步行來。
蘇家人頓住,揉了好幾回眼睛才相信看到的事實。
他們家甜寶沒事。
好端端掛在男人手裡,還怡然自得的玩手指,看到他們時,小臉漾出軟軟甜甜的笑,「啊呀。」
蘇老婦手裡攥著的菜刀哐當落地,跌跌撞撞朝小娃兒跑,眼淚撲簌簌而下,「甜寶,甜寶啊!」
小娃兒頃刻移了位置,進了老婦人懷抱,被摟得險些換不過氣。
這還沒完,蘇家大人們挨著個的來,連男娃子們都要跳起來摸摸妹妹小腦袋。
直到小娃兒輪了一圈才消停。
這時候一家子才得空把目光移向旁邊,看到斷刀肩上空著的人時,再次怒目而視,木棍棒子蠢蠢欲動。
斷刀輕鬆把瘋老頭翻了個面,讓他模樣暴露在眾人眼前。
蘇家人一看,「……」
老頭的臉已然慘不忍睹。
臉上又青又紫,額角往上全是大包小包,渾看不出本來面貌。
蘇二咬咬牙,還是沒忍住幸災樂禍,「誰幹的?幹得好!」
重新回到阿奶懷抱的甜寶聞言,努力抻出小腦袋,咧著小嘴咿咿呀呀。
是我乾的。
我乾的。
蘇二,「我知道了!一定又是高人出手幫了咱家!爹,娘,等回家了咱再給高人拜一拜,磕磕頭!」
甜寶亮著的笑臉回歸面無表情,抬頭看天。
待會又要打雷了。
後頭跟著過來幫忙的徒北山眾,看到生人出現時又變成畏縮模樣,不敢抬頭跟人對視,只是心裡再次確定,蘇家就是有高人在背後守護著的。
他們這次跟對人了!
這場驚魂最後在斷刀一句「我要吃飯」中結束。
蘇家院門關上,灶房升起炊煙。
三個年輕婦人在灶頭忙活,動作利落。
蘇秀兒洗米煮飯的時候,本來還猶豫該煮多少,坐在灶房門口等吃的男人頭也不回,淡道了句,「米麵有你們的份。」
聞言她也不猶豫了,立刻舀足了米煮上全家吃的量。
端著飯鍋出去洗米時經過男人身邊,她低道了句,「謝……謝謝。」
之前斗膽沖這人嗆聲,還讓對方滾,事情平息後回想,蘇秀兒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膽子會那麼大。
對方跟她們實際上非親非故,在流放地這個弱肉強食沒有人情道理可講的地方,對方沒有一刀劈了她們,便是恩德了。
斷刀並未虧欠蘇家,最後還是幫著帶回了甜寶,擔她一聲道謝綽綽有餘。
男人未再應聲,席地坐在灶房檐下,雙手抱刀眼眸輕闔,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時間漸晚,天際最後一縷落日餘暉搖搖欲收。
滿院煙火氣中,三個男娃子蹲在院子中央,捧著小臉對躺在那裡還未醒轉的人品頭論足。
為安全起見,瘋老頭被蘇家人五花大綁捆得嚴嚴實實,跟只老蝦米一樣睡在那裡人事不知,樣子看著頗為滑稽。
「那個高手一定很厲害,能把老頭揍出這麼多包。」蘇武嘆為觀止,對那位素未謀面的高手無比崇拜,「以後我也要做那麼厲害的高手,幫好人打壞人!」
蘇文,「高手當然是很厲害的,這個壞人會飛呢,那麼厲害都不夠高手打!」
蘇安凝著小臉故作深沉,「他們打過一架,你們說壞人見沒見過那個高手長啥樣?」
另兩隻搖頭,「不知道,等壞人醒了我們問他就知道了!把他弄醒?」
「怎麼弄?」
「我有辦法!」
蘇武眼珠子一轉,登登登跑到後面菜園子,再出來時手裡拿著幾根狗尾巴草,給倆哥哥一人一根,「撓他!以前我睡懶覺不起來,我爹就是這樣撓我的,一撓我就醒!」
堂屋門口,被蘇老婦抱著不撒手的甜寶見狀,小嘴抽動了下。
蘇老婦抱著失而復得的寶貝兒,誰想來接手都不給,「寶啊,嚇沒嚇著?阿奶被嚇得現在還沒回魂哩。虧得你沒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阿奶也活不了了。」
蘇老漢蹲在旁,眼睛黏在小孫女身上,嘴裡斥了聲,「跟恁小的娃胡咧咧啥?咱甜寶本來沒事也要被你這話給嚇著了。」
「咋是胡咧咧?咱家也不知道招了哪路霉神,三天兩頭就鬧出點事,就沒個清淨安寧的時候!」
「慢慢會好的,過日子得往前看。你瞧現在的光景,不比剛來時候好得多麼?而且斷刀還說了,護咱家三個月安寧哩!」
蘇老婦皺眉,眼底依舊憂心難去,「這話兩說,流放地不比大槐村,這裡聚著一堆牛鬼蛇神,個個都有咱想不到的本事,想要安生怕是難。」
斷刀固然有功夫傍身,但是說會護著他們家,蘇老婦不敢盡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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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信斷刀,是不信那些牛鬼蛇神。
比如還躺在地上的那個,悄無聲息就能把他們一家毒倒。
她實在不敢說,是斷刀的刀厲害,還是瘋老頭的毒厲害。
唉。
甜寶喜歡聽家裡人說話,每當這時候就特別安靜還專注,苦於長了張嘴目前只能咿呀咿呀喊單音,鬱悶得小臉發皺。
阿奶說的對。
至少甜寶覺得,瘋老頭的毒比斷刀的刀更讓她頭疼。
因為老頭放毒的時候看不見摸不著……甜寶對這個東西很有興趣。
她歪了下腦袋看向院中央正被哥哥們撓鼻孔的老頭,大眼睛撲閃,怎麼樣才能學到這種本事?
另邊廂,蘇大蘇二兄弟倆交頭密談了好一會後,推推搡搡挪到斷刀旁邊,一左一右蹲下。
「那個,斷刀大人?你是咋救回咱家甜寶的?」
「那老頭是被誰打的?」
「你跟那人交手了嗎?」
「他長啥樣?」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暗戳戳打探恩人情報。
斷刀掀了下眼皮子,視線在不遠處某奶娃兒身上一掠而過,「沒有。」
「沒有啥?是沒交手還是沒看到人?」兄弟倆立刻緊著追問。
斷刀,「都沒有。」
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小奶娃短腿八叉坐在那兒捶腦袋。
毒不侵怎麼暈的,他也很好奇,探查後得到的唯一答案是老頭後腦殼鼓起的包。
老頭是被人砸暈的。
至於誰砸的……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