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婆子也看到隔壁院子門裡默立的青年了。
穿著小安以前的舊衣,石青色棉布襖子,看起來依舊長身玉立,俊雅斯文。
只是臉色還是蒼白,也瘦得很。
老婆子猶豫了下,往那邊院門走了兩步,這回看清了。
青年站在那裡之所以不動,是石英在後面掐著他脖子。
「……你想幹啥?」蘇老婆子還是問了聲,「是不是餓了?」
因為對方是人質,甜寶又特地叮囑過他們這人危險,所以蘇家人自覺沒往這太子跟前湊,也少談話。
只一日三餐不落的養著,所以並不熟絡。
毒老頭領著新的小跟班大咧咧走過來,「一日三餐,飯量打得足足的,哪裡餓得著他?瞅他眼睛滴溜溜轉的樣兒,一準沒打好主意,大妹子你離他遠點,免得著了他的道兒。老頭看人准得很,就他的面相,一看就是頂頂狡詐的,你們太單純了,可不夠他玩兒的!」
聞言,蘇老婆子果然被嚇住,立刻往後退了兩大步,身子微微繃起露出警惕。
頂頂狡詐的閆長空,「……」
他何時眼睛滴溜溜轉了?
「蘇阿奶,我在屋子待久了悶得慌,今兒過年,聽著外頭挺熱鬧的,一時沒忍住,想出來沾沾新年喜氣。抱歉,嚇著您了。」閆長空無奈,指了指自己脖子示意。
他脖子還在石英手裡呢,再多主意也不敢打。
「指啥指,你是人質記得不?爺爺的小院讓你住著已經是頂天的厚待了,別琢磨歪主意。」毒不侵抬手在閆長空身上幾處穴道各點了下,隨即把身邊小崽子們招呼過來,「不是想湊熱鬧嗎?正好有活,我剛說那個故事,你來講!崽子們愛聽!說詳細點,要帶有感情!說得不好今兒扣你飯!」
閆長空視線下移,跟一群眼睛放光的小娃娃對上,有轉身進屋再不出來的衝動。
故事不是不能講,並不為難。
為難的是先例一開,之後定然沒完沒了。
奈何受制於人,閆長空只能乖乖照辦。
及後不出他所料,從大年初一這日開了先例開始,他成了徒北村新的說書人,徹底接下了毒老頭的大棒。
蘇家哥仨將事情看在眼裡,每每說笑時總會說起這一遭。
「就這麼十來天功夫,以前總追著毒爺爺跑的娃子們,現在每天睡醒了就往隔壁院子湊。真沒看出來,閆長空說故事還挺有天分。」元宵夜,蘇安捧著一碗餃子大快朵頤,邊吃邊笑。
白彧今兒特地趕過來吃餃子,拖家帶口捎來親爹跟大姨,一點不見外,「他倒是挺懂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不過安寧也就這幾日了,等開了春,又是另一番情形。」
「望鵲樓收到新消息了?」甜寶問。
「嗯,諸國就等開春後大軍壓境直取南桑。為了有更大勝算,諸國已經開始在閆長空身上打主意了,要是年前你沒把他帶來徒北村,他恐怕真會被人劫走。」
「來來去去,咱反倒成了閆長空的保護盾,事情反轉往往叫人意外哪——誒唷,娘,你打我幹啥?正吃餃子呢沒得把我嗆著!是親娘不?」
蘇文一開口就被親娘呼了一巴掌。
何大香冷笑,「說話就好好說話,搖頭晃腦幹啥?慣得你,擱家還裝相!」
蘇武立刻火上澆油,坑哥不遺餘力,「娘,你早該教訓他了!說話就這麼轉著晃,咱出去走南闖北的一大群,沒一個有他這臭毛病!」
蘇文抽著嘴把這著記下了。
山水有相逢。
灶房不大,擠擠挨挨。
白彧趁勢把甜寶拉到門口廊檐蹲下,也省了待會裡頭打起來吃不安寧,「南桑有神兵在手,諸國大軍壓境也不會立刻開打,雙方都有顧忌。有確切消息,北襄跟東濮掌權的已經下令退出九國通緝。」
甜寶神色淡然,「不意外。在那些人眼裡,只有利益最長久。」
為了利益,敵人能便朋友,朋友能成敵人。
如今南桑忌憚她,於諸國而言,現今形勢下,她就是他們的共同利益體。
「不管是敵是友,都是他們的事,我們只要在旁邊看著便是。」白彧挑唇,朝少女擠擠眼,「咱也當一回漁翁。」
甜寶歪頭看他,唇角彎起,她也是這個想法。
閒暇快樂的時光過得極快。
轉眼二月末,清河河面冰層化水,潺潺水流推著浮冰流往天際。
河畔旁蘆葦抽新芽,地面冒出零星綠意。
又到了一年春播農忙。
貓過冬的農人們扛起鋤頭耙子開始往返田間地頭,處處是生機勃勃景象。
在大越國境外,水路、陸路,各國軍隊也開始集結往南桑出發。
東濮皇帝負手站在皇城城牆上,目送當朝大將領兵出發,浩蕩隊伍如黑鴉,鋪滿城門官道。
他身後,幾名朝中重臣陪同,人人面色凝重之餘皆帶怒色。
「皇上,南桑明知我東濮心結,卻對兩次算計隻字不提,端是沒將東濮放在眼裡!他日談判桌上,這筆帳定要跟南桑好好算清楚,讓他們賠償我東濮損失!」
「當初我還懷疑過事情是蘇九霓搞的鬼,差點找錯對象!南桑利用神兵引戰,害我東濮被諸國連續施壓,婺城險些被幾國聯軍攻破,著實可恨!」
「龍元趙禹是八國使臣唯一倖存者,他說的話至少大部分可信。南桑暗裡不知道已經籌謀多少年,要不是憑空出了個蘇九霓,現在整個中原恐怕已經被南桑一統了!」
東蒲皇帝眺著漸行漸遠的大軍,厲眸閃動,「南桑依仗神兵有恃無恐,最大忌憚便是蘇九霓,他們定會找機會對流放之地下手以除大患。我們想贏這場仗,就得保蘇九霓。」
「臣等附議!皇上,還有個信息我等一時漏了,大越皇帝與蘇九霓交情深厚!」
「回宮,朕要修書玄景帝,親自見面商議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