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
南桑,丹陽。
滿城芙蓉花開艷,百姓昇平盛世景。
行走在車水馬龍的長街,處處都能感受到大國的泰平與繁榮。
南桑出兵參與東濮亂戰,但是南桑國內卻渾然不受戰事影響,街頭巷尾、茶聊酒肆里,百姓們熱議的全是即將到來的登基大典。
城西驛館裡,各國使臣齊聚,同樣是極熱鬧場景。
「……九月十六大典,南桑太子登基繼位,此等盛事,普天同慶啊!」
「確是普天同慶,不然也沒有我等在此一聚的機會啊哈哈哈!」
「喲,這不是豐嵐國二皇子嗎?沒想到這次來的是你啊!」
「誒呀呀陵江國睿王!久仰久仰!」
整個驛館大堂里,錦衣玉冠遍地,兩步一王三步一皇,應酬聲不絕於耳。
甘振宇帶五個侍女十個護衛,低調坐在大堂角落裡,於這樣的場景顯得很不起眼。
饒是這樣也躲不過有人特地上前打招呼。
「這位甚是面熟啊,是哪國王爺來著……」隱紋藍袍男子走過來打招呼,笑呵呵拍拍腦袋,「啊呀我想起來了,你是大越甘家的,四品大學士甘大人!數年前大越皇上登基,我們曾有一面之緣!我是傷邶國安陽王。」
「大越甘家?」又一個紫球滾過來,故意發出諷笑,「南桑新皇登基大典,諸國來的無不是皇室子弟,以此表達對這場典禮的重視,大越卻只派了個區區四品小官來?這是諷刺我們各國皇室啊還是看不起南桑啊?哦不不,瞧我這腦子,許是誤會了,也怪不得大越會派這麼個人來,本王倒是差點忘了,大越皇室除了還在為的玄景帝,哪還有什麼皇室子弟啊,都死絕了哈哈哈!」
甘振宇臉色沉下來。
有人當眾羞辱大越,身為大越使臣,絕不可忍。
他冷哼一聲便要站起來,結果旁邊有人快他一步。
是他此次帶來的隨行人員之一,戴著八葉帽的瘦小老頭,著灰緞萬字紋袍子,乍看挺有幾分員外爺的貴氣。
老頭雙手負背,邁著八字步繞紫球走了一圈,嘴裡嘖嘖有聲,「龍元腰牌?龍元國的?龍元皇帝怎麼想的,什麼人不派偏派了個球出來。出使的使臣可是一國門面,找個發麵饅頭來觀禮,寒磣各國皇室還是寒磣南桑啊?哦不不,瞧我這腦子一時糊塗了,也不能如此武斷就怪龍元皇,可能發麵饅頭是龍元皇室子弟里最不寒磣人的一位了,剩下的更拿不出手罷!」
說完了,老頭搖頭憐憫一嘆,伸手在紫球脖頸處把疊起來的三層肉託了托,「真可憐見,連脖子都沒有,少說點話吧,看你這肉抖得,我們都替你費勁兒。」
紫球紫袍上方露出來脖子臉迅速漲紅髮紫,被肥肉擠成一條縫隙的眼睛努力瞪開,怒不可遏,「你竟敢羞辱本王,羞辱我龍元?!簡直放肆!兩國使臣說話,區區一個隨同也敢越俎代庖越過主子先說話,甘大人,你就是這般教導下人的?!」
「這位是龍元國禹王吧?」甘振宇施施然起身,抖了抖袍擺,抿唇笑道,「大家都是使臣,來到南桑皆為代國觀禮,在此地沒有三六九等之分。這位也非甘某身邊下人,乃是我大越此次領命出使的言官。諸位也知言官在朝素來以直諫聞名,說話直白不拐彎,但聚聚忠言、句句實話。禹王這般惱怒,總不能是沒有聽實話的雅量吧?更何況,就算真要論三六九等,我大越是中等國,便是龍元皇在我皇面前也得低一低頭,龍元的王爺可不比我朝言官尊貴,禹王若無雅量,至少該有點自知之明啊。」
大越侍女侍衛齊齊鬨笑,毫不客氣,一點不給誰誰誰留面子。
甘振宇笑而不語,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禹王臉上的紫色濃郁到發黑,嘴巴抖索良久,愣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他轉動肉疊肉的脖子看向旁側最開始過來打招呼的安陽王,想邀對方同仇敵愾,要知道諸國之間可是有同下通緝令的情誼的!
哪成想安陽王立刻把頭撇開,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壓根就不摻和。
四周一直暗暗瞧著這邊的其餘人等,也即刻收回視線,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禹王大喘氣,險些仰倒。
本來想著過來摻一腳跟傷邶的一塊好好羞辱大越一番,讓大越在朱國免簽先丟一次臉,沒成想最後反倒把自己臉皮貼地上了!
大越怎麼就多派了個言官過來,一張嘴他娘的簡直抹了毒!能把活人活活氣死!
氣氛微妙間,驛館門外又有一行人走了進來,看樣子風塵僕僕,應是剛剛抵達丹陽的又一使臣團。
走在當先的男子虎背熊腰長相粗獷,一進門便視線四掃,最後定在這邊起衝突的角落,臉上漾開大大笑容,「甘大人!哈哈哈!還記得我嗎?莫立人!老莫!幾年前大越宮宴上,你我還喝過酒來著!」
甘振宇愣了下,不動聲色壓下心頭疑惑,朝對方淺笑頷首,「莫大人!甘某怎會不記得,沒想到今日在此又見著了。」
「可不是,我來的路上還在想今兒會不會碰上熟人呢!嘿,這不剛到地方就見到了!」莫立人龍驤虎步往這邊走,邁出兩步後又回頭招呼,「二公主,老莫見著熟人了,先去打聲招呼!」
「哦?莫將軍的熟人,不替本公主引薦引薦?」慵懶驕傲聲線先至,及後一道桃紅身影款步走進大堂,柳眉鳳目,下巴微抬,姿態高傲得渾不將他人放在眼裡。
女子行至紫球身邊時,眸子往下瞥了瞥,一百分的嫌棄,「什麼東西敢阻本宮的路?讓開!」
紫球氣得渾身肉顫,「你、你、放——」
莫立人,「甘大人,這位是西陵二公主!」
「!!」紫球奮力咬住舌尖,疼得眼珠子外凸,才把最後一個字咬了回去。
格姥姥!
他就算腦子長包他也不敢招惹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