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京離禹州最快路程也需二十來日。
今皇上已親臨禹州,人就在衙門外。
而長京那邊卻沒有任何有關皇上離京的風聲傳出。
徐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同時憑著多年官場歷練出的嗅覺,也敏銳察覺到這次怕是要出大事了。
否則皇上絕不會以這樣靜悄悄的方式駕臨。
衙門斜對面大街臨街茶樓。
因洪災影響,茶樓門可羅雀。
今天只來了一波客人,定了三樓雅間,小二將茶點送上去後回到大堂,跟掌柜繼續相對唉聲嘆氣。
三樓,白彧跟蘇家哥仨趴在窗台前,親眼瞧著那邊衙門裡衝出一身著五品官服的人,領著衙門一眾衙差,把門前站著的大佛畢恭畢敬迎進去。
蘇安挑唇,「接下來就是皇上跟知府鬥智鬥勇了。」
「哪裡用得著鬥智鬥勇,帳本交上去了還需要斗,我豈不是白執了大半個月的筆?」蘇文返身坐回茶桌,悠然喝茶。
蘇武跟著回來,「咱的任務到這裡算完成了吧?累了一個多月終於可以好好歇歇了,小爺當年挑擂台都沒這麼操勞!」
小麥穗則一心還記掛著帳本上的總數,翻來覆去扳手指,「姐姐,咱這次買糧花了多少銀子?八十萬兩?九十萬兩?白彧家的錢怎麼跟花不完似的?」
冰兒對八十萬還是九十萬沒概念,只知道一個事實,「好多!天那麼多!」
「天那麼多的扔出去,讓那些人長長眼,再天那麼多的收回來。」白彧轉身背靠窗台,嘴角噙笑道貌岸然,「此次禹州洪災,百姓能有糧撐到現在,全靠禹州糧商慷慨解囊,功德無量啊。」
眾,「……噗嗤!」
甜寶亦翹了唇角,雖不多話,但可看出心情是很好的。
一行在茶樓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外頭傳來上樓腳步聲,片刻後雅間木門被敲響。
進來的男子四十來歲年紀,身姿修長英武,五官眉眼冷峻。
至進了門,看到茶桌旁坐著的一眾人後,男人眉眼間的冷峻不自覺便散去,浮出笑容。
「紫衣叔叔!」蘇武起身飛撲過去。
被男人擒著肩頭借力卸力,轉了半圈把小子摁到椅子上,順手拍了下他腦瓜,「叔叔年紀大了,抱不住你這般斤兩了。」
蘇武故作不滿,「啥斤兩,聽著跟罵我似的。」
眾人笑開。
彼此數年未見,重逢時卻沒有半點生疏之感,一句稱呼一聲笑鬧便找回了在徒北村的親近。
紫衣在蘇武身邊坐下,視線一一掠過面前每張臉。
男人不慣將想念掛在嘴邊,但目光里儘是想念。
將孩子們都打量了一遍,他才開口,滿目笑意,「都長大了,做事情也越來越成熟,此次禹州水災,你們皆有大功。」
白彧笑嘻嘻的,朝男人眨眼,「紫衣叔叔,表不表功無所謂,我砸進去的銀子你可得讓魏離還回來,不然我回了流放地可能進不了家門。」
小麥穗不信,「不可能,白伯伯疼你跟疼祖宗似的,你把天捅塌了他都會笑呵呵站出來頂天,花幾十萬銀子還能不讓你進門了?」
白彧,「你不懂,我家老爺子肉疼了也是會造反的。」
眾,「呸!」
紫衣扶額,忍俊不禁。
「皇上哪敢扣下你的銀兩?這頭若扣下了,轉頭怕是整個國庫的銀子都得飛了。」揶揄了句,紫衣方又解釋道,「衙門那邊的事情需要點時間處理,皇上一時半會走不開,擔心你們等久了,讓我先過來跟你們說一聲,晚些等這廂事情處理完了,屆時他找你們去。」
甜寶聞言點點頭,遞出一個包裹跟一張方子,「包裹里是毒爺爺用腐毒調製的藥引,配上方子裡列出的藥材,可醫疫病。」
「打瞌睡送枕頭,此方正是我們極需的。」紫衣也不客氣,將東西一併收下了,「不過,用腐毒醫疫病?我倒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醫法。」
蘇安撫掌,炫耀了,「紫衣叔叔莫不是忘了毒爺爺最擅長什麼?疫病是由屍毒傳染而來,在毒爺爺眼裡,這便是毒,是以以腐毒來解,是為以毒攻毒!」
「……」片刻後紫衣肩頭再次抖動。
毒老的作風確實,一向如此。
讓人意想不到。
普天下能想到用腐毒醫病的,大概也只有他一個。
一行在茶樓小聚後,紫衣帶著東西重新返回衙門,甜寶等也策馬離開府城。
魏離既已到達禹州,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他們操心了。
糧自然也不用繼續買了。
至於本地大小糧商們剛從外地高價購來的貨……魏離會分配好去處的。
十月最後一天,氣溫已經降至晨露凝白霜。
一道百姓們等待已久的消息終於傳來。
皇上親臨禹州,令各處縣衙鎮衙給百姓開倉放糧!及後撥款重建災區!
這道消息傳出不過半日,百姓們還沒開始沸騰,緊接又一道消息傳來,各地官方糧倉糧食告急!無糧可放!皇上為此龍顏震怒,下令徹查存糧去處!
百姓們聽到放糧的時候沒轟動,卻在這個消息出來時,轟地炸開了鍋。
歷朝歷代官方糧倉皆需遵循國朝律例,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
也即三年耕作,必要有一年糧食儲備,九年耕作,必要有三年糧食儲備。
以備天災時賑濟百姓之用,保百姓不受無糧之苦。
今玄景三年,便是從新朝初開始進行儲備,地方官倉也至少該儲有一年之糧!
以禹州百姓三年繳納的稅糧十中取一,整個禹州官倉的儲糧也該在八萬石至十萬石。
可是皇上親自來了禹州下令打開官倉,倉中竟然無糧可派!那麼龐大的糧食去哪了?
而自禹州受災後,百姓根本沒從官府衙門拿到半點救濟!
及後數日,整個禹州百姓翹首以盼,等待結果。
皇上親自監督,著心腹帶人徹查,拔出蘿蔔帶出泥,很快縣城、鎮上百姓就看到朝廷官兵入駐,將一個個官員摘了官帽扒了官服投入大牢。
這期間皇上一直在禹州府城衙門坐鎮,知府徐晉隨同在側伴君查案,一聲不敢吭,也無法離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