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五味雜陳。
沒想到當中還有這一遭。
當年家中流放,為了不拖累外家人,娘親便沒往家中遞過信。
到後來天下大赦,他們得以赦免恢復良籍,又因著九國通緝令的事兒,最終還是沒跟外家聯繫。
他沒想到大舅二舅他們會尋去邊城想探望他們。
長輩說話的時候,甜寶多數安靜,但腦子裡也隨之浮出兩張面孔來。
兩張臉都跟娘有三兩分相似,一個五官更粗獷些,一個則看著更靦腆。
彼時她不過剛滿月,大舅二舅湊到襁褓前看過她一眼。
轉眼過去十多年,他們如今跟爹娘一樣,也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了。
「你們大舅家三個孩子,二舅家兩個,年紀都跟你們差不多,只剩下最小的兩個還沒成親。你們既然回來了可不興那麼快走,多待一段時間。」
「前兩天聽說鎮上開始發放賑災糧,他們兩家一大早就趕去了鎮上,咱再坐會他們就回來了。等拿了糧食回來,外婆給你們做好吃的。」
「可惜咱自家種的東西全被沖沒了,稻子沒了,菜園裡的菜也都泡爛了……不知道官府那邊到底有沒有個什麼章程。好在是咱家人沒事,齊齊整整,村裡有好些戶人家都死了人哩……」
劉老婆子絮絮叨叨,因為太過激動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似怕話說少了會冷場,「來,你們給外公外婆說說,你們在那邊這麼些年都是咋過的?剛去那邊的時候很苦吧?是不是受了好多委屈,受人欺負了?天下大赦那時候你們咋一個不會來呀?現在家裡在哪兒安家立戶?你們爺奶身體還好嗎?你們爹娘呢?」
提起女兒,老婦人又開始抹淚,劉老漢則笑中帶淚,「這老婆子恁是愛嘮叨,看兩個孩子的模樣氣質跟咱就不一樣,後來肯定都安穩下來了,安穩了就好啊。」
老百姓平平淡淡的日子,沒有多大多高盼頭,只要能吃飽穿暖,日子安安穩穩的,就是最好的事。
蘇安跟甜寶同老人交談間,白彧在毒老頭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就悄悄退了出去。
劉家老兩口只是全副注意力都在外孫外孫女身上,一時竟沒有注意到客人離開。
只兩相說話間隙,甜寶偏頭朝外看了眼,村口有隱隱馬蹄聲遠去。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逐漸開始灰暗。
去了鎮上的人遲遲沒見回來,劉家老兩口開始心焦,頻頻扭頭往院子外看。
「毒爺爺!毒爺爺!」申時末,院外突然傳來急喊聲。
一聽就知道是蘇武。
毒不侵在昏昏欲睡中乍然驚醒,慢悠悠走到出堂屋朝外瞅,「在呢在呢,甭叫魂,啥事兒?」
「毒爺爺,我外公外婆病得不行了,說是得了疫病,我想把他們帶來給您看看,他們怕病傳染愣是不肯跟我來,您快跟我去瞅瞅去,救命啊毒爺爺!」蘇武是飛進來的,太焦急了,落地跟劉家老兩口問了個好,扛起毒老頭就走。
把老頭氣得臉發綠。
他毒不侵輕功冠絕天下,要人扛?
老頭鐵拳砸在魯莽小子背上,「帶路就成扛什麼扛,爺爺是腿斷了咋滴?你扛著我飛得更慢!」
一老一少背影轉瞬消失在小破院,遠遠還能聽到老頭兒罵咧咧聲。
堂屋裡說話聲靜止。
劉家老兩口齊齊瞪著人影消失處,嘴巴張得老圓。
他們看到會武功的人了。
「小安,甜寶,剛才那小伙子是?」劉老漢抖索著問。
蘇安笑道,「那是我二叔的小兒子,外公外婆以前上我家的時候見過的,蘇武。」
「他咋會武咧?」
「我跟甜寶也會啊,蘇武的功夫在咱家只能排第六。」
「……」
甜寶嘴角彎了下,忍俊不禁。
外公外婆這時候的表情,跟爺奶當初發現師娘會飛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
當年她跟爹初闖風雲城回來,爺奶揍完她爹後,晚上說起這個事兒自然而然說道師娘竟然會飛,也是這般瞪眼了眼睛,驚訝得不得了。
像看到什麼稀奇似的。
劉家老兩口瞪圓的眼睛緩緩恢復原狀,片刻後又繼續瞪園,反反覆覆,目光落在外孫及外孫女身上,好久說不出話。
蘇家被流放後,他們想過無數流放後在蘇家在苦寒之地會過什麼苦日子,得受多少困難委屈。
就是沒想過經年重逢,外孫們竟然學了武功。
剛才他們親眼看著蘇二家小子飛來飛去的,那麼厲害還只排第六?
「第六?你們家裡添了弟弟妹妹啦?」老人齊聲發問,開心又遺憾,新添的娃兒可能是蘇二家的。
不然這會肯定跟小安、甜寶在一塊,來看他們哩。
蘇安噗的一聲,悶笑開來。
冰兒不明所以,坐看看又看看,跟著咧嘴傻笑。
「外公外婆,家裡沒添弟弟妹妹,還是四個。我們在流放之地拜了師父,同門師兄弟一共六人,三哥是同門裡武功最差的。」甜寶淺笑解釋。
老婦人老頭兒更稀奇了,「那你跟小安排第幾呀?」
蘇安指著自己,「我排第四。」
又指向甜寶,「妹妹第一。」
老兩口,「……」
樂了。
愁著苦著這麼久,第一次笑得這麼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