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入口小鎮。
客棧最好的廂房也不過是比其他房間大了些,光線及視野都好上些許。
房裡擺放著雕花木床及實木圓桌,角落有裝飾用的高頸插瓶,插著幾支松枝,給房間添了幾分雅意。
但是坐於圓桌前的錦衣男子氣質太過高貴,在這幅景中依舊顯得格格不入。
「主子,鐵礦及鐵人的事情瞞不住,各國來人都遞了信回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大批人趕過來。蜀道是我北襄所有,此事若是處理不好,恐引出禍亂。」隨行黑衣侍衛立在一旁,眉頭鎖得極緊。
男子面色無波動,深沉淡然。
下晌陽光從窗戶斜照,一柱光線打在圓桌。
他展開手掌,將那柱金光承托掌心,意味難明,「當初放在幽山守礦的鐵衛,是八個?」
「是,恰好八個。」侍衛揣測主子心思,頓了下,道,「出現在天峰山的鐵人確也是八個,但是跟鐵衛又略有不同。主子,紀心堂呈上的消息有說,那些鐵人能遁地。」
男子視線落在手邊攤開的帕子,帕子上放著的是紀心堂隨信一併呈上的礦原石,未經過煉化,通體黑色。
他揚唇淡淡一笑,「且當那些鐵人真是神兵,可冥鐵也一併出現在這裡,巧合多了就不那麼巧合了。」
侍衛面露出訝色,「主子懷疑這些都是蘇九霓弄出來的?可天峰山下發現的鐵礦數量不小,她就算再能耐,如何能在諸多耳目監視下,把一座礦脈弄出來?!」
如今流放地被四道防線守得固若金湯,他們的人根本進不去。但是防線外,九國都布下了眼線,只要蘇九霓出來,一路都有人監視。
從流放地到蜀道的這一路皆無異樣。
全程只有流放地出來的八人同行。
難不成蘇九霓還能憑空變出一座礦脈來,又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把礦脈塞到天峰山里?
這簡直是天方奇譚!
「確實讓人不敢相信。不過這只是本王的猜測,或許那些鐵人真是神兵也未定。」男子起身,負手走到窗前,於明媚光線下舉目眺向天峰山方向,眸光深沉莫測,「不管是與否,這次北襄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短時間內是平息不了了。」
狼崽子長大了,開始學會反擊了。
若此番是蘇九霓等人設下的計,此計甚妙。
不愧是霍子珩的弟子。
不管鐵人是不是神兵,北襄皆百口莫辯,而他更是不能辯。
他若說鐵人不是神兵,需舉證讓諸國信服。如何舉證?他不可能將自己背後的鐵衛亮出來。
就算亮出來了諸國也未必會信,只會將計就計冤他北襄原來早就得到神兵,更會逼他及北襄交出炮製鐵衛之法。
但若不舉證,就只能默認鐵人即是神兵。
神兵出世,諸國豈能不爭?
北襄再如何強盛,眼下也無法同時與諸國為敵。
那麼神兵及冥鐵,交不交?分不分?
一旦妥協,一直存在歸屬爭議的蜀道恐怕也會被重新瓜分,再不是北襄的地域。
這一招,便將北襄架上了火堆,騎虎難下,進退維谷。
同時被算計入局的還有諸國。
九國要陷入亂局了。
而始作俑者,蘇九霓一行,便可趁著九國亂起來無暇他顧的時候,去做他們真正要做的事情。
還有大越,更是能趁此休養生息,置身事外不受干擾。
一箭數雕之計。
「若流放之地歸屬我北襄,本王定將蘇九霓一眾奉若上賓。有他們在,何愁國不昌盛。」男子輕輕嘆了聲,隨即搖頭低笑。
可惜,他們是敵人。
所以蘇九霓只能死。
「飛雲,你著人去一趟幽山,查看當初取礦那處山脈可有異常。」
「另遞信給紀心堂,讓他繼續派人密切監視蘇九霓一行,半點不能鬆懈。」
「一刻後出發,本王要親自去天峰山看看。」
侍衛飛雲立刻領命,「是!」
……
九月的天峰山,跟蜀道其他山脈好像分屬兩個不同的空間。
早晚氣溫冷得能把人凍成冰棍。
只有中午陽光落下來時,冰棍才消融,讓人喘一口活氣。
老頭特地選了歇腳處最高的怪石,飛到上頭遺世獨立。
「毒爺爺,你站到那上頭也好不了多少,鳥窩頭都被風吹得變成風窩頭了。」怪石下,蘇武仰頭笑話老頭。
毒不侵冷哼,「兔崽子懂個屁,爺爺我離太陽近一點,就能暖和一點!趕緊生火!把火燒旺些,弄好了老頭再下去烤火去!」
一行在天峰山上爬了兩天了,往上依舊瞧不見天峰山頂是什麼模樣,往下倒是時而能發現尾隨者的蹤跡。
站在怪石上裹著薄被發抖的老頭又幸災樂禍,「咱凍了餓了還能停下來生火弄吃的,那些跟屁蟲就不行了,怕被咱發現得小心翼翼躲躲藏藏,桀桀桀桀!咱再往上爬一段路,到時候不用咱出手他們就得留在這裡!誒呀,忒拼了,把命拼進去了不是?」
那些暗處里的動靜自然瞞不過甜寶,只是她並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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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把這些人殺了,馬上又會有新的鷹眼跟上來。
等快要登上山頂的時候再動手不遲,落下的時間差足夠他們無後顧之憂離開此地。
不過,她往下方掠了眼,「今天跟上來的人多了不少。」
「應該是各國統領接到命令按令行事,要不然他們現在哪有空理會我們。」白彧半躺在草地上舒展手腳,姿態慵懶散漫,毫無所謂,「有高手支招啊,甜寶,你猜是誰?」
「鐵人的原主子。」甜寶想也不想。
神兵現世,還能保持理智抓著他們不放的只有那人。
鐵人跟冥鐵同時出現在天峰山,他心頭定有懷疑,不會輕易相信神兵之說。
但是也不會全然不信。
因為現在的鐵人會「遁地」。
那人即便心裡存疑,也會對這一點好奇。
白彧舒展了筋骨,從那邊蹭蹭蹭湊過來,到得少女面前盤腿而坐,兩手捧腮眼彎彎,「甜寶,我猜那人肯定更想抓住我們,以期問出鐵人『遁地』之法。」
話音剛落身子就被人從旁邊撞歪,小麥穗強勢切入,鼻孔朝天斜睨,「就你機靈!離姐姐遠點!男女授受不親!」
白彧,「……」
白彧叫屈,「我什麼也沒幹,我就坐在這兒也不行?」
「坐遠點!」
「夠遠的了!」
「冰兒,過來,坐下!」
冰兒登登登過來再次切入,把歪倒的白彧又擠出一屁之地。
白彧,「……」
蘇家哥仨笑得東倒西歪,齊齊給小麥穗喝彩,「小師妹,幹得好!」
甜寶失笑。她跟白彧從小一塊長大,平時都是這樣打打鬧鬧過來的,親近已成自然。
哥哥妹妹們反應似乎太大了些。
「甜寶,他們都欺負我!」白彧告狀。
甜寶無奈,「消停點,毒爺爺要來揍你了。」
白彧立刻抬頭,正對上上方老頭俯視的三角眼,跟瞄準兔子的禿鷹似的,陰惻惻,眼神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