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公主府書樓頂樓燈光明亮。
長樂公主癱坐在臨窗矮桌前,看著面前打開的木匣子,雙目猩紅渾身顫抖。
眼淚一顆顆從眼眶墜下,她卻揚了紅唇,在淚雨滂沱中縱聲大笑。
笑得痛快。
笑得悲愴。
笑得狠厲。
「死了……死了……哈哈哈哈!」
「死得好,你早就該死!」
「願你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往生!」
矮几旁置火盆,傾油,整個木匣子扔入其中,她親眼看著匣子連同裡面的東西被全部焚燒成灰,目光冰冷狠絕。
翌日清晨,走出書樓,長樂公主對迎上來的侍婢吩咐,「備熱水,本宮要焚香沐浴!傳十三公子侍寢!」
午時,魏離從衙門出來,欲要上馬車回魏府時,跟行路人不小心撞個正著。
上車後,將手心裡被人塞來的紙條展開,上書短短一語。
——日後有需,鼎力相助。
沒有署名。
魏離淡淡一笑,將紙條撕毀。
人是斷刀叔叔出手幫忙,與他手下影衛合力抓的,否則八王身邊所帶那些高手,僅靠影衛怕是不能盡數擊斃。
這是斷刀叔叔還公主的情。
馬車行到東市十字路口時,魏離下車進了茶樓,買了包點心,同時將那幅畫像悄悄交到了茶樓掌柜手裡。
這間茶樓,是望鵲樓暗中據點之一。
八王嘴硬,在暗牢被施了幾遍酷刑都未吐露真正身份,人留不留著便也無關緊要了。
有了畫像,以望鵲樓的人脈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用不了多長時間。
回到魏府,進了書房,魏離又將幾道命令示下,待書房安靜下來後,他扭頭看向窗外。
二月仲春,陽光和煦,草盛花繁,花草香氣從窗外隱隱飄來。
「少主,在想什麼?」書房角落傳出一道聲音,低沉渾厚。
少年轉頭,看著角落裡靜立的偉岸身影,「紫衣叔叔,空流島的春光也這般好吧?不知道甜寶跟白彧他們事情辦得如何了,可順利?」
男子從角落走出來,赫然是紫衣,「少主,在這裡該喚我名字了。那邊的事情只要有甜寶在,必然會順利。」
「嗯。」想到那幾個小夥伴,少年唇角挑起一角。
只有這種時候,他臉上的笑意才真切。
……
二月二十,空流島一年一度毒王賽正式開始。
賽事在外島廣場舉辦。
中央圈出的場地是貴賓席,座位上已經坐滿人。
皆是錦衣加身通身富貴的上等人。
尋常想要觀望熱鬧的百姓只能站在場地外圍,饒是如此也人山人海,將整個廣場擠得水泄不通。
擠不進來的,就在廣場四周茶樓酒樓定臨窗位置,倚窗遠觀。
人如海,聲如潮。
人海前方擠著五人,兩名護衛靠蠻力擠開一小寸空間,讓主子一家三口能有地落腳,還得當人肉護盾隔開後方擁擠。
愣是累得滿身汗。
惱得蘇武直想把上衣扒了打赤膊,大吼一聲不論男女皆授受不親,都離小爺遠點。
蘇文無比後悔,分配角色的時候他為何會看不上滿身紈絝兼庸俗的二世祖形象?如今被這般擠得後背變形,何苦來哉?
兩人惱起來,借著被人頻頻推擠的機會,暗地裡拳頭拼命往就杵在兩人面前的人腰背砸。
蘇安疼得咬牙切齒,往後踩,把那倆貨踩得齜牙咧嘴。
白彧早早躲到了甜寶身前,沒受半點罪,玉扇輕搖風姿倜儻,「九兒,幸虧有你。」
甜寶嘴角抽了下,偏頭看著硬是把身高縮了一截靠她肩膀上的人,「你這樣窩著,成何體統?」
她長這麼大,沒見過小鳥依人的男人。
男子玉扇一搖理直氣壯,「要體統何用?你我夫妻不拘小節。」
四周此時傳出一陣更洶湧的譁然。
賽場上,參賽的人登場了。
甜寶幾人收了玩鬧之態,正色下來。
烏和泰作為賽事主持,在場上一番慷慨陳詞作為開場,進退拿捏皆恰到好處,盡顯望族家主風範。
甜寶看著那張長得跟毒爺爺兩分相像的臉,眼裡掠過冷意。
烏和泰跟毒爺爺容貌些許像,神態氣質卻截然不同。
身為一方富貴,望族家主,空流島島主,烏和泰身上有數十年富貴環境裡養出的好氣態,乍眼看去便是人上人。
春光滿面,無限風光,這是事事順遂的人才有的。
而毒爺爺,瘋瘋癲癲大大咧咧的表象下,是被他強硬塵封的不堪過往,扒開表皮,下面藏的全是傷。
烏和泰,望族烏家,他們身上的榮耀與光環,全是出賣毒爺爺得來的。
怎麼敢,如此得意。
「烏島主確實是一能人啊。」後方交談傳將過來,說話的人羨慕又欽佩,「二十多年前毒王谷覆滅,烏島主為兄弟情義,硬是咬牙將毒王谷又一點一點重建起來,招攬了無數用毒高手在谷中坐鎮,又年年親自操辦毒王賽,這才有今日盛事及輝煌。」
「你說的兄弟是以前的老毒物毒不侵吧?事情雖然過去多年,但是我也有耳聞,他那兄弟根本不是個東西,一朝飛黃騰達對家族卻不聞不問不管不顧,上不孝悌雙親,下不敬睦兄長,就一白眼狼!虧得烏島主還惦記兄弟情,哼!」
「確實,二十多年前烏家還不是望族,窮得很。毒不侵被人稱為毒王,隨便煉製的藥丸拿出來都能賣不少銀錢,後來更是一度有市無價。他當初若是肯扶持一下家裡,烏家早就發達了,也不至於多年後烏島主憑自己一步一腳印的爬得那麼艱難。」
「好在烏家主如今風光無限,而毒不侵,嗤,早就不知道骸骨遺落何處了。人哪,真的得講良心。」
須臾,後方突然傳出幾聲接連慘叫,哎喲聲不停,四周喧囂為之一靜後現出騷亂。
「這是怎麼回事,剛聽他們說話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倒地上了?」
「嘶!是中毒了!看這抽的都吐白沫了!」
「誰下的手?手法也太快了吧!怕不是說話得罪人了,大家閃遠點別沾上!真是嚇人!」
最前面站著的五人,無一回頭,事不關己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