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0 雙虎之名

  謂「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趨炎附勢,唯利是圖之輩。

  此時此刻,足見人心向背。朝中王黨,累日齊聚太師府,無一人缺席。更無人轉投曹氏父子門下。

  經此一事,凝聚人心,淬鍊黨性。只需令王太師渡過難關,二黨之爭,孰勝孰負,猶未可知也。

  一言蔽之。「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小沛,鎮東將軍營。

  送走彭城相王蓋長史劉優。

  呂布表情,陰晴不定。

  反身入帳,這便言道:「袁公路,何以置陳王寵於死地。」

  話說,袁術所謀,呂布知之甚祥。先前還贈米二十萬斛,相約共分徐州。且袁術之所以能竊據淮南,陳王寵並淮泗諸國,出力甚偉。即便,索傳國玉璽不成,又何以至此?

  帳中一時落針可聞。智多如陳宮,亦未能窺破,波橘雲詭之時局。

  見陳宮無言,張邈遂寬慰道:「將軍毋慮。淮泗諸王所行,多是往昔舊事。譬如熹平二年(173年),陳國相師遷,奏前國相魏愔,曾與劉寵共祭天神,罪至不道。有司奏遣使者案驗。是時,新誅勃海王悝,先帝(靈帝)不忍復加法,詔檻車送魏愔、師遷,入黃門北寺詔獄,使中常侍王酺與尚書令、侍御史,雜考(交替拷問)。王酺等奏魏愔,職在匡正,而所為不端;奏師遷誣靠其王,罔以不道。前後二陳國相,因『不端』、『不道』之罪,皆誅死。先帝卻詔赦陳王寵不罪。」

  言下之意,前罪已免。不必追究。

  「然,若有新罪,又當如何?」呂布必有此問。

  「便有後犯,亦是淮泗諸王之過。與國相何干。」張邈答曰:「且『《春秋》之義,誅首惡而已』。劉寵已死,脅從可免。」

  「孟卓,所言極是。」陳宮亦言道:「陳王寵乃為『首惡』。淮泗諸王,皆為『脅從』。諸王可免,國相當赦。」

  「若不罪諸王,而責國相,又當如何?」呂布仍未安心。

  「若淮泗諸相,皆因罪去官。」陳宮眼中,一閃利芒:「將軍當效曹孟德入陳,出兵平亂。」

  「哦?」呂布猛然醒悟:「此計大妙。」

  「然也!」張邈亦喜道:「將軍號『鎮東』。掌征伐背叛、鎮戍東方。徐州乃司職所在。」

  俗語謂,「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衛將軍曹孟德,既假平亂之名,將兵入陳。我呂奉先,又有何不可。何況徐州四國,近在咫尺。謂「遠水不救近火」。捨近求遠,兵家大忌,智者不為也。徐州不亂也罷。若亂,捨我其誰。

  心念至此。陳宮忽計上心來:「若行此計,需求一人。」

  「何人?」呂布忙問。

  「魯相宋奇。」陳宮一語道破。

  呂布略作思量,這便言道:「此人素喜黃老,常無為而治。且魯國乃新封麟子阿斗,非先前淮泗諸國。必非陳王寵之脅從。求之何用?」

  魯國之地,本為東海王所食。

  時先帝崩,合肥侯繼位。為解七國連橫之禍,遂將東海王劉祗,自魯郡遷回故國東海郡。稍後,又將魯郡封於麟子阿斗,新立魯國。扶風貴公子宋奇,領魯國相。

  換言之,即便與陳王寵,暗結盟約。亦是東海王劉祗,而非魯國相宋奇。

  陳宮答曰:「將軍與曹孟德,相爭兗州。時陳國主薄梁習、魯國都尉祝臂,曾奉命往來,與卑下相識。魯相其人,諱莫如深。然卑下觀之,乃出薊王門下無疑。」

  「何以見得。」

  陳宮這便將前後諸情,娓娓道來:「魯相宋奇,本為金市子錢家所庸,配五縣令印,為長公主取食。」

  見眾人紛紛點頭,陳宮又道:「聞年前,薊國演武決勝。金市子錢家,豪擲十億錢,得入幕府軍市為商。洛陽時,薊王造九坂懸樓,子錢十家同遷露台里。足見金市子錢家,與薊王早有往來。」

  張邈亦醒悟:「莫非,子錢家,早為薊王所用。」

  「未可知也。」洛陽舊聞,「城上金烏」、「河間奼女」,陳宮亦略有風聞。勛貴間有傳言。靈帝母子,將賣官鬻爵,所得不義之財,授於金市子錢家。房貸獲利,以錢生錢。

  多有列候縣主,將食邑、湯沐邑等,以「荒縣」之名質押,如約獲利。後列候縣主,隨朝堂遷居甄都。仍如期獲利,未曾中斷。謂「世無不透風之壁」。一來二往,京師隱秘,這才漸為關東所知。

  若背後金主,乃先帝母子。《子錢集簿》,今握於誰人之手。便呼之欲出。

  必是永樂董太皇無疑。

  話說,甄都天子,三番五次,遣使薊國。請二宮太皇歸。未嘗沒有,覬覦《子錢集簿》,之意。如今,二宮太皇與薊王,深度捆綁。

  麟子阿斗,更被薊王收入門牆。

  如此說來,魯國相,無論先前,受僱於何人。必與薊王,利益共享,福禍同當。

  見呂布猶未醒悟。陳宮笑問:「若四相罷黜,徐州易主。曹孟德,一家獨大。於薊王而言,利弊幾何?」

  「『鷸蚌持爭,得利漁翁』。」張邈一針見血。

  「布,受教。」呂布如何能不醒悟。謂「兩虎諍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傷;從傷而刺之,一舉必有雙虎之名」。薊王「坐山觀虎鬥」,坐視兩敗俱傷,方能最大得利。

  事不宜遲。呂布遂遣使入魯國,求救魯相宋奇當面。

  廣陵射陂,匡琦城。

  與徐州別駕麋竺,並榻而坐。典農校尉陳登,面色凝重。陳王寵遇刺,曹孟德破國。淮泗諸國,謀逆罪證,不日必被公之於眾。

  徐州四國一郡,大半裹挾其中。若四國相,不能獨善其身。徐州必有大亂。

  「為今之計,該當如何?」麋竺求問。話說,自將宗族,悉遷郁洲山。東海麋氏,再無後顧之憂。徐州便有大亂,東海壽麋,足可自保。

  「曹氏父子,恐難如願。」世人皆以為,上公之爭,勝負已分。不料陳元龍,卻出驚人之言。

  「何以知之?」麋竺忙問。

  「小沛,呂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