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8 同聲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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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孫堅又問:「老父既為人質,孟德更不敢輕動。」

  「文台所言極是。」袁術話鋒一轉:「然若……」

  不料話將出口,孫堅氣勢陡增:「孟德乃我等摯友矣。焉能坐視家門為他人所害。」

  江東猛虎,振聾發聵。

  眾人無不屏氣。帳內落針可聞。

  須臾,忽聽袁紹笑道:「文台所言極是。斷不能坐視孟德老父為陶謙所害。」

  袁術亦道:「我輩自當如此。」

  見二袁不似作假。孫堅這才心安:「如此,宜當先救孟德老父,再圖徐州不遲。」

  「速命徐州細作,接應孟德老父。」盟主袁紹一聲令下。

  「喏。」便有心腹家將,奉命而出。

  袁紹言道:「我與孟德,刎頸之交。先前叔父滿門被害,肝腸痛斷。幸得孟德相助,方有今日盛貌。孟德父,即吾父也。焉能不救。文台切莫見疑。」

  「本初勿怪。」孫堅抱拳認錯。

  「我等『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袁術亦撫掌笑道:「文台,何故小覷於我?」

  此問無需答。帳中眾人皆笑。

  一時雲開霧散,芥蒂全無。

  正如袁術所言。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英雄相契,莫過如此。

  洛陽,廷尉詔獄。

  廷尉崔烈,捧盤入內。

  漆木承盤內,酒菜齊備,葷素相宜。唯一不同,耳杯一對。

  張儉隔檻笑道:「威考,欲餞行乎?」

  「『韓侯出祖,出宿於屠,顯父餞之,清酒百壺(注①)。』」崔烈出口成章:「無有清酒百壺,豈為元節餞。」

  檻門大開,二人席地而坐。

  崔烈斟滿耳杯,並張儉一飲而盡。

  「薊王家,十年陳,松泉釀。」張儉入口既知。

  「旁人皆愛玉瓊漿,然老夫獨愛松泉釀。」崔烈言道:「元節,可知何故。」

  「翠玉瓊漿,號『仙人醉』。便是酒豪盧太僕,三杯亦醉。如你我二人,不勝酒力,沾唇即倒。」張儉答曰:「松泉釀雖不如仙人醉,然卻足可品味。」

  「『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注②)。』」崔烈又斟滿杯。

  「『釀美酒,炙肥牛。請呼心所歡,可用解憂愁。』」張儉笑言:「莫非西去一游。」

  言罷,二人又滿飲此杯。

  便是松泉釀,二杯下肚,亦酒氣上涌,皆已微醺。

  不急斟酒。崔烈落杯相問:「元節,何所求。」

  「炎漢三興,天下太平。」張儉相告實言。

  「好一個天下太平。」崔烈言道:「遙想當年,老夫次子(崔鈞),領商隊往來樓桑。時有太平道眾,欲劫樓桑貲庫千萬銅錢。家書傳來,老夫猶不能信,滿船護衛,竟皆出太平道。『見一葉落而知歲將暮,睹瓶中冰而知天下寒』。元節,亦是太平道乎?」

  「非也。既為黨人,又豈另投它門。」張儉搖頭。

  崔烈這便為二人,斟滿第三杯。而後自懷中取一瓷瓶。將瓶中鴆毒,傾入二杯中。

  張儉目光清洌,醉意全無。

  待毒瓶滴盡,崔烈隨手擲於牆角:「元節以死全節,大漢果能三興乎?」

  見崔烈如此,張儉焉能不知:「新莽亂,光武出。」

  「好,好,好。」崔烈雖有死志,亦難免動容。

  再無需多言。

  二人對飲,同赴黃泉。

  謂人死為大。

  崔烈、張儉,同日而亡。震動京洛。

  搢紳(縉紳)諸儒,莫不流涕。

  二人皆負重名,生平各有瑕疵。然蓋棺定論,忠漢之臣。

  一杯鴆酒,《西門行》。時二千里內,有近萬人「負笈荷擔彌路,柴車葦裝塞塗」趕來送葬。規模竟不在郭林宗之下。便是虎牢關前,關東群雄亦設壇祭拜。盟主袁紹,親誦祭文,台上,台下,皆有哀傷。

  魚梁台上。

  俯瞰罼圭苑中,一夜素鎬。

  王允表情肅然。心中悔意,可想而知。

  「朝中如何?」

  不其侯伏完答曰:「陛下亦沐浴齋戒,以為祭。」

  「百官如何?」

  伏完斟酌言道:「百官皆有哀容,然朝會依舊。」

  「守軍如何?」

  伏完小心答曰:「八關守軍,並無異動。倒是……」

  「直言無妨。」

  「大將軍領諸將,親往館中祭拜。」

  「何人同往。」

  「衛將軍、五官、羽林中郎將……」伏完娓娓道來。

  「眾將何所言。」

  「或有人言:崔威考、張元節,但以董公親厚,並尚從坐,何況我輩乎。」伏完所言,句句屬實。言下之意,崔烈、張儉,名重天下,又居九卿高位,且出身關東名門士族。即便如此,亦暴斃詔獄。我等西涼人,又豈能獨活。

  「速召呂車騎。」王允當機立斷。

  「喏。」

  少頃,呂布打馬登台。趕來相見。

  王允言道:「解兵可乎?」

  「可也。」呂布答曰。

  「當如何行事。」伏完忙問。

  「一道詔命,足矣。」呂布傲然答曰。

  「甚好。」王允又道:「北軍五校,亦不可握於西(州)人。」

  「今九卿去其二。衛將軍張濟當可補之。」不其侯伏完言道。此乃明升暗降,慣用伎倆。

  「可。」王允言道:「宜拜為廷尉。」

  「喏。」不其侯這便草擬敕令。由王允親筆撰寫,送入宮中。

  待陛下用璽,由尚書台發出。

  不出呂布所料。詔命一到,西涼都尉,齊齊解兵。無有忤逆。衛將軍即拜廷尉,亦得宮中風傳。

  大將軍府,霞樓之上。

  「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今日解兵,明日當復為魚肉矣。」奉車都尉楊定,拍案而起。

  「為今之計,該當如何。」羽林中郎將李傕,亦面生怒氣。

  董重此時,卻舉重若輕,倪視而笑:「衛將軍何故無言?」

  待眾人看來,張濟才遲遲言道:「回稟大將軍,如整修所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坐以待斃,身死族滅,不過旦夕之間。」

  「衛將軍言之有理。」大將軍董重眼中,厲色一閃:「何不助我清君側。」

  眾將齊聲抱拳:「願聽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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