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越俎代庖

  幾家歡喜,幾家愁。

  自黨魁張儉應辟出仕,受以九卿之少府。更加阿閣兵亂,百官凋零。殘餘黨人大批出仕,朝野上下,聲勢大漲。

  更加大將軍何進,又廣發英雄帖。借太后之名,引無數豪傑高士齊聚洛陽。

  北宮,黃門署。

  殘餘中常侍,自覺大難臨頭,唯有摒棄前嫌,抱團取暖。共度難關。

  「大將軍意欲何為?」鉤盾令宋典,驚疑不定。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又豈止他一人。

  掖庭令畢嵐,累日驚恐不安:「莫非,大將軍欲殺我等,結好黨人。助其權傾二宮,獨霸朝綱。」

  「黨錮之禍,乃前大宦官趙津、侯覽所為,與我等何干。」鉤盾令宋典不禁叫屈:「黨人自詡名流高士,如何能不分青紅皂白,冤殺我等。」

  「欲殺之而後快,又豈止我等。」玉堂署長張讓,陰森一笑。

  「何出此言?」宋典忙問:「我等與大將軍,素無仇怨。何故以死相逼。」

  「乃我親耳聽聞,焉能有假。」答話之人,正是前西園上軍校尉,今長樂衛尉,小黃門蹇碩。

  見太后衛尉,不請自來。眾皆驚慌失措。

  趙忠遂寬慰道:「蹇碩與我等同心,先前種種,多為遮掩,諸位切勿見疑。」

  張讓亦為眾人解惑:「蹇碩借統領西園衛之機,命心腹小黃門暗中監視,往來園中各色人等。累日來。大將軍何進,假麟子諸事,出入長秋殿。實則請命太后,欲誅殺我等,以謝天下。」

  「果有此事乎!」眾人無不驚懼。

  蹇碩冷笑:「大將軍自少帝繼位,便博征智謀之士為己用,暗結外鎮諸侯以翹首京師。又與袁紹等人謀誅內臣。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太后何言?」宋典忙問。

  「太后言道:麟子初生,尚不足月。不宜妄動刀兵,起血光之災。」

  宋典不由長出一口涼氣,徹骨奇寒:「幸有太后憐惜。」

  蹇碩冷笑:「大將軍何進,並車騎將軍何苗,分立幕府,執政專權,朝廷內外,幾成一言堂。今又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近臣。只因忌憚我統西園禁兵,恐傷及太后母子,故猶豫不決。此天賜良機也。趁其不備,矯詔入宮。我等一擁而上,亂劍砍成肉泥。再海捕天下,誅盡黨人。重掌二宮大權,護我十萬黃門子弟以周全。何樂而不為。」

  趙忠老謀深算:「誅何進一人易耳。然其黨羽,又當如何?其弟何苗,麾下五千胡騎,旦夕可至。若興兵報仇,我等兵微將寡,如何能敵。且若我等先下手,不啻授人以柄。天下群起而攻之,非但我輩身死族滅,十萬黃門亦難保全。」

  與會人等,各自長吁短嘆。生死兩難,如之奈何。

  左思右想,苦無對策。宋典、畢嵐雙雙問道:「依二位大人之見,唯今之計,該當如何。」

  「分頭行事,先示弱,再恃強。」張讓已有定策。

  「願聞其詳。」眾人異口同聲。

  「太后母舞陽君,及二兄何苗,數受我等賂遺,可求二人進言太后,先為我等障蔽。此乃權宜之計。為利我等,稍後行事。」

  「當進何言?」宋典追問。

  略做思量,張讓言道:「便說:『大將軍專殺左右,欲效前大將軍梁冀故事,擅權以弱社稷。』太后必疑以為然。」

  「此言大善。」鉤盾令宋典言道:「舞陽君,我去哭求。」

  「何苗,可由我去辦。」畢嵐亦道。

  「此乃輕敵之策,亦是緩兵之計。」張讓環視左右,一字一句,道盡心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將軍何進自以為聲勢無兩,權傾朝野。卻忘了三宮鼎立,相互掣肘。太皇董太后稱病不出,董驃騎退避三舍。卻皆虎視在旁,坐看何進自取其禍。若我等假太后之名,栽贓構陷大將軍有不臣之心,引二戚刀兵相向。兩虎相爭,必有死傷。那時,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原來如此!」眾人紛紛醒悟。示弱之目的,乃是讓屠戶出身的何進,得寸進尺,放浪形骸,自取滅亡。

  「若董氏不上鉤,又當如何。」蹇碩又問。

  「那我等,便越俎代庖。」張讓切齒言道。

  趙忠一直旁聽,並未出聲。此時卻忽然開口:「黃門少令左豐,何不遣人說之。」

  「少令乃薊王黨羽。有恃無恐,何須聯手我等。」宋典搖頭嘆氣。

  「此一時,彼一時也。」趙忠言道:「大將軍真若剷除異己,獨霸朝政。少令亦是黃門子弟,何以獨善其身。」

  「薊王虎踞在北,先帝時,披喪送親,險滅大將軍滿門。今手握十萬雄兵,和親五胡四夷。一聲令下,可得百萬雄師。何其不智,樹一強敵。」蹇碩不信。

  「太后既得麟子,何氏一門便與薊王暗中結盟。殺一黃門,又能如何。」趙忠反駁。

  蹇碩幡然醒悟:「言之有理。」

  「且去分頭行事,切莫建疑!」趙忠頓足道。

  眾人一心,各自離去。

  待只剩二人,趙忠目視張讓,坦誠相問:「可有未盡之言?」

  張讓心領神會:「且放寬心。你我同生共死,休戚與共。若有閃失,以命相賠。」

  「如此,也罷。」趙忠眼中疑色,一閃而逝。

  十里函園,二崤城。官堡,瑤光殿。

  右丞賈詡,手持密報,久久不語。

  「文和何故憂思。」左丞荀攸,入堂相問。

  「黨魁張儉,應辟出仕前,曾往南陽,尋訪故友。車入林慮山,祭拜夏馥。」賈詡面露憂色。

  「哦?」荀攸接過密報,細觀後亦不無憂慮:「右國令遺願,與夏馥並葬。如此說來,張儉此行,非同小可。」

  「我亦如此想。」賈詡之言,更加露骨:「張儉為人處事,一改先前,唯唯諾諾,顧後瞻前。必與張甯莫大相關。換言之,此或是右國令所設『身後之謀』。」

  「先借黃巾,掃蕩關東豪右。再假黨人,滅盡禁中黃門。清內憂,除外患。以便將萬里江山,拱手奉與我主當面。」荀攸苦笑:「文和所慮,可是不知該如何報於主公。」

  「知我者,公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