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多錢善賈

  「敢問簾後何人也?」左行孫反問。

  知子錢家謹慎,伏完這便答曰:「乃長社長公主。」

  「拜見長公主。」左行孫肅容下拜:「不知長公主駕到,庶民失禮。」

  「不知者不怪。」有道是「財帛動人心」。忽聞五千萬錢,長社長公主哪還顧及這許多:「子錢家且速速答來。」

  「長社一片焦土。庶民,實不知該如何轉圜。」利字當頭,六親不認。左行孫壓價。

  「子錢家有所不知。火燒城外荒原,並未延及城內。城池尚在,或不遜於陽安。」長社縣主抬價。

  「終歸是戰亂之地。百姓流離,十不存一。且潁川時局動盪,毗鄰汝南,蟊賊橫行。乃大亂之地也。」左行孫再壓價。

  「潁川與汝南,尚夾有陳國。陳王(劉)寵有勇,善弩射。黃巾亂時,郡縣皆棄城走,寵有強弩數千張,出軍都亭。國人素聞王善射,不敢反叛,陳(國)獨得完。國相會稽駱俊,素有恩義,時天下饑荒,鄰郡人多歸就之,俊傾賑贍,並得全活。百姓歸之者,眾十餘萬人。」長社縣主言道:「長社百姓,亦多投靠。只需遣一人往陳國說之。長社百姓,陳王必然放歸。」長社縣主再抬價。

  陳國劉寵,亦有盛名。左行孫欣然點頭:「若如長公主所言,長社亦可作價五千萬錢。」

  「子錢家此言當真?」長社縣主大喜。

  「然也。」左行孫擅自做主,雖心有不安,卻面色不改。

  長社縣主又細問道:「當以十年為期,舉債一筆勾銷,年年食租不減。」

  「然也。」左行孫急於脫身。

  「如此,子錢家可敢與我立字為據。」長社縣主,狂喜之中,又心生忐忑。生怕子錢家變卦。

  「擇吉日,定與長公主,立書為憑。」左行孫終歸不敢擅自做主。需快馬奔赴蜃樓,請秦太倉定奪。

  「擇日不如撞日。」長社縣主恐夜長夢多,如何能放他離去。這便命人升起垂簾,與之相見。

  抬眼見簾後三婦皆披王服,左行孫肅容行禮:「拜見諸長公主。」

  伏完這便為其介紹:「長社、益陽,長公主。」

  左行孫依次見禮。

  益陽縣主笑道:「子錢家既不嫌長社一片焦土,益陽可否同價?」

  「不知簾後竟有二(縣)主,一億大錢,離身矣。」左行孫肉疼之情,溢於言表。

  二位縣主相視而笑,眼中皆透著絲輕鬆。洛陽貴胄,多如過江之鯽。禁中顧此失彼,難全其美。更加先帝崩天,新帝被廢。少帝繼位,終歸年幼無知。人情世故,如何能體恤。

  求人不如求己,人救不如自救。

  先前之所以不敢妄動,只因舉債不還,奪侯除國。

  十年為期,食俸不少,舉債一筆勾銷。此等美事,如何能放過。再者說來,湯邑何人治理,對縣主而言,別無不同。只需食俸不減,便交由子錢家打理,又有何妨?子錢家生財有道,別有門路,亦未可知。

  或有人問:此事對縣主而言,自是天大利好。然對薊國而言,又好在何處?

  須知,大漢郡國並行,列候次減。

  郡縣制與分封制,雙軌並存。先為十三刺史部時,或別無不同。然自廢史立牧,州牧大權獨攬,掌一州軍政。此時,差別顯而易見:國主、縣主之封邑,州牧不可擅權。如先前刺史時一般,便是州牧亦只有監督察舉之權。國相、縣令人選,州牧、郡守舉薦後,仍由朝廷任命。

  一言蔽之,廢史立牧後,郡、國雙軌制,區別越發明顯。

  試想,長沙郡內益陽縣,便是荊州牧亦無權插手,如同一片獨立王國。若類似封國遍及天下,對薊王而言,是何等之利好!

  不出數日,桓帝二妹三女,計五位縣主,爭先恐後,質押五縣,食俸不減,各向城中子錢家,舉債五千萬錢。多事之秋,此舉雖有失體面,亦是無奈之舉。難不成,讓桓帝親屬,皆餓死不成。然若讓禁中出錢供養桓帝親屬,還不如餓死。須知,洛陽宗親何其多也。若開此先例,便有無數列候封君,入宮哭訴,求取錢財。

  此風斷不可長。

  兩害相較,取其輕。不願出錢,不能餓死。唯有向子錢家舉債一途。

  五位長公主齊來陳情。太皇竇太后遂請宗正,尚書令,並太皇董太后,何太后,與少帝,三後一帝,共商此事。

  「換言之,由子錢家代為打理湯邑,十年後歸還。舉債一筆勾銷,年年食俸不減。」少帝問道:「當真如此乎?」

  「回稟陛下,當真如此。」長社縣主起身奏曰。

  「無利可圖,莫非子錢家亦行善乎?」少帝奇道。

  「無利不起早。子錢家,以錢生錢,絕非善類。」太皇董太后亦道:「券書何在?」

  「券書在此。」長社縣主遂將券書奉上。

  太皇董太后命人取來一觀:「券書上只說『租賃荒縣,為期十年』。並未言及長公主家事,及治民之權。便是『荒縣』二字,亦大而化之,未曾細說。或可類比『荒山』,究竟何為『荒縣』,見仁見智。實無可指摘。」

  「城中子錢家,各個長袖善舞,多錢善賈。精於此術,如何能授人以柄。」何太后轉問曹節:「尚書令以為如何?」

  「此乃天家私事,老奴豈敢多言。」曹節五體投地。

  見他中氣十足,老而彌堅,何太后暗自嘆息:「但說無妨。」

  曹節又等二位太皇太后出聲,這才斟酌言道:「黃巾亂後,群盜蜂起。道路斷絕,州郡自顧不暇。我朝郡國並行,廢史立牧後,州牧大權獨攬。然對境內封國,卻有心無力。老奴竊以為,事急從權,或可一試。」

  「如尚書令所言,州郡尚力有不逮,子錢家,如何討賊安民?」宗正劉虞問道。

  「此便是非同尋常之處。」曹節言道:「老奴實不知,荒縣如何生錢。」

  然少帝卻頗覺有趣:「所謂『眼見為真』,何不拭目以待。」

  「君無戲言。」太皇竇太后諄諄善誘:「陛下既已許,便姑且一試。穩妥起見,勞煩宗正與尚書令,擬定具體之法。不可有違漢律禮法,折損天家顏面。」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