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先前孟津放火之人。」何太后問道。
「正是此人。」大將軍何進,不知太后何意。
「敢在京畿放火,必是猛士。野性難馴,大將軍可能駕馭。」何太后又問。
「丁原為人粗略,有武勇,善騎射。與臣對路,太后當可安心。」何進又答。
「如此甚好。」正如何進所言。同樣出身草莽,丁原對何進,自當忠心不二。
「洛陽八關,萬勿守好。」何太后叮囑道:「歲末將近,我兒初繼大位,平安守歲,乃重中之重。」何太后之意,萬事開頭難。鞠城兵亂,洛陽貴胄死傷慘重。萬幸有薊王罰銅百億,方才平息眾怒。多事之秋,民心不定,安穩守歲至關重要。
「臣,遵命。」
何太后仍不放心:「函園懸樓,作價一億。然洛陽豪商貴胄,卻趨之若鶩,唯恐不及。便是步廣里、永和里內,朝中重臣,皇親國戚,亦紛紛遷往園內別居。大將軍可知何故?」
「乃因……」言及薊王,大將軍何進,忽生有心無力:「薊王威信天下,武布四海。加之黃巾亂後,群盜蜂起。乃至天下板蕩,人心惶惶。故,花錢保命。」
「誠如大將所言。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時人豈不惜命。故求仙拜神,導引服丹,只求益壽延年。又如何肯死於非命。洛陽號八關都邑,固若金湯。饒是如此,仍不足安撫人心。何況八關之外,萬里江山?長此以往,不等薊王壽終正寢,千里封國分崩離析。我兒已將錦繡河山,拱手相送矣。」
言及行事,大將軍何進,斗膽發問:「敢問太后。當真不願薊王,繼任大統?」
「今漢親疏有別。薊王雖出高祖一脈,然與今漢天家,血脈疏離,如何繼位。」下意識撫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何太后柔聲言道:「腹中麒麟子,乃先帝遺腹。大將軍不見,高祖雖是龍種,卻為太公血脈。朕腹中麒麟子,亦如高祖這般。切記。」
「臣已盡知。」何進已會其意。
「『夫帝王之作,必有神人之助。非德無以建業,非命無以定眾。或以文昭,或以武興,或以聖立,或以人崇。』大將軍謹記,坐穩江山,文昭、武興、聖立、人崇,之外,還需有神助。」何太后自從遷居西邸,為先帝守喪。潛心修習,飽讀藏書。知行倍增,當真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語。
聞「文昭武興,聖立人崇」之句,大將軍何進,忽心生感觸:「傳聞薊王少時,本名『平』。後宗族大考,選為劉氏四子之一。宗祠內,老族長以『文修武備』為四子命名。論年歲,劉備行三,本該名『武』。不料陰差陽錯,列為最末。故而名『備』。」
「哦?」何太后眸生異彩:「竟還有此事。」
「然也。」何進點頭道。
「大兄可知,因何『行三居末(排行老三,為何居於末尾)』?」何太后追問。
聞太后改稱「大兄」。何進亦大膽說起家常:「傳聞,劉備先被呵斥出堂,待諸童子考畢,方才被喚入。故列在末尾。」
「原來如此。」何太后輕輕頷首:「依大兄所言,薊王名『備』,亦是神助。」
「洛陽,皆如此傳。」何進答曰。
「風聞而已。」何太后不為所動:「我兒繼任大位,何氏一門必然顯貴。大將軍萬勿多疑,需恪守本分。」
「臣,醒得。」何進再拜。
永和里。
「高門華屋,齋館敞麗,楸槐蔭途,桐楊夾植。」里中所居,非富即貴。時人稱之為「貴里」。
不其侯府邸。
不其侯夫婦大開中門相迎。
正是長社、益陽,二長公主,登門拜訪。長社、益陽,二長公主乃桓帝之妹。早已嫁人,各有湯沐邑。然黃巾逆亂,二人舉家遷來洛陽別居。數年間,可謂遍嘗人間冷暖,世態炎涼。至於湯沐邑,不提也罷。
賓主落座。
益陽縣主(公主以縣名為封號,因稱縣主)開門見山:「聞華兒(陽安長公主劉華)與城中子錢家相熟,不知然否?」
「姑母欲舉債否?」陽安長公主低聲問道。
「實不相瞞,正有此意。」換做長社縣主答曰:「黃巾逆亂,火燒長社。湯邑被毀,民眾流離。入不敷出,唯有舉債。」
長社之戰,名傳天下。一把大火雖撲滅黃巾,卻讓長社百姓損失慘重。城邑殘破,萬民流徙。如今,幾成荒地。可想而知,習慣了坐享其成的長社縣主,生活有多不易。
「二位姑母之意,(女)侄已盡知。這便約城中子錢家相見。」陽安長公主欣然應允。
「我卻聽聞,華兒先前舉債頗多,久未償還。卻不知何故,得享衣食無憂?」益陽縣主話裡有話,顯然是聽到風聲。
桓帝崩後,二位姑母,便是至親之人。陽安長公主亦不藏私,這便將與子錢家所簽券書之事,和盤托出。
「年年食俸不減,舉債十年償還。」長社、益陽,二長公主,驚疑不定:「天下還有此等好事?」
見妻來看。陪坐在側的不其侯伏完,這便起身言道:「公主之言,千真萬確。」
「如此,我二人湯邑,可作價幾何?」長社縣主忙問。
「這……」伏完如何能知,遂言道:「何不請子錢家,登門詳談。」
「速去,速去。」二位縣主,異口同聲。足見生活急迫。
不久,便有子錢家登門。
「子錢家左行孫,拜見拜見君侯。」
「桀不群何在?」主事之人,自是伏完。
「城中子錢家,家家皆一樣。」左行孫笑容可掬:「君侯只管吩咐。」
「如此,且隨我來。」正如左行孫所言,城中子錢家,伏完沒少光顧,焉能不識。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債台高築,又豈是舉一家之債。
登堂入室,見垂簾中懸。簾後人影閃動,左行孫遂心領神會。
伏完請其落座:「且問子錢家,一縣之地,作價幾何?」
左行孫一團和氣:「聞長公主與君侯,已將名下封邑,押與桀氏。不知還有何地?」
「類比陽安,一縣之地,作價幾何?」伏完又道。
「亦是長公主湯邑否?」左行孫明知故問。
「然也。」伏完神色尷尬。
「如陽安這般殘破,或可借五千萬錢。」左行孫開價。
「長社又當如何?」簾後長社縣主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