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尋機而動

  聽張讓細說諸情,夏惲並封諝二人,皆驚疑不定。

  夏惲言道:「我等好比藤枝,傍樹而生。大樹若倒,焉能獨活。」

  「陛下自幼長於外藩,與我等不親。恐夜長夢多。趁羽翼未豐時,連根拔起。方為長久之計。」張讓強硬以對。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封諝連連擺手:「家奴豈能弒主。此計太過兇險。莫要忘了,雖是先帝遺命,然立新帝者,卻是薊王。若知我等大逆弒君,薊王焉能善罷甘休。比傾舉國之力,殺奔洛陽。我等勢單力薄,如何能擋。」

  「薊王遠在北疆。宮中之事,鞭長莫及。」張讓隨口答曰。

  「函園內一萬幕府精兵,又當如何?」夏惲脫口而出。

  「這……」張讓佯裝一驚。二人說辭,實不出其所料。略作沉思,又試問道:「二位以為,該當如何。」

  「所謂『殺一儆百』。陛下萬勿輕動。然身旁一乾親信,卻可擇一二,殺之!」夏惲已有定計。

  張讓心中暗喜,卻不露聲色:「依你之意,又該殺何人,方能以儆效尤。」

  「這……」夏惲目光閃爍,不時偷瞥身旁封諝。

  目光一碰,封諝幡然醒悟:「莫非……」

  「然也!」夏惲咬牙道:「唯有如此,陛下方能曉以利害,再不敢輕舉妄動。猛虎無牙不如貓。我等『碩鼠』,得以虎口偷生。」

  「此事,此事……」封諝冷汗淋漓,渾身惡寒。然面對張讓、夏惲,咄咄逼人,又不敢出言忤逆。

  張讓一語直戳心窩:「我等同氣連枝,共稱『十常侍』。若我等皆亡,封常侍,能獨活否?」

  一語驚醒夢中人。殺人滅口,斬草除根。新帝又豈能留下活口。待大勢已去,朋黨皆亡。老而無用,還有何人願為一條老狗續命!

  「也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心念至此,封諝遂打定主意:「便,依計行事。」

  「好!」六目相對,張讓、夏惲,異口同聲。

  三人定計,分頭行動。

  昔日先帝設西園八校。夏惲捐資家財,認領一校。由其從弟,諫議大夫夏牟統領。大長秋兼領尚書令曹節,亦認領一校。由其婿,尚書郎馮芳統領。趙忠亦薦從弟,光祿大夫趙融,認領一校。

  十常侍,手中並無兵權。若要拼死一擊,此三人手握西園私兵,至關重要。

  夏惲、趙忠,位列十常侍,事關全家性命,自當效死力。唯大長秋兼領尚書令曹節,稱病不出。游離在二宮之外。張讓與趙忠等人暗中商議,需借老大人之力。否則,難以成事。

  鉤盾令宋典,不無擔心:「老大人垂垂老矣,或不久於人世。得善終,何其容易。想必陛下,亦不會為難。不似我等還有數十年榮華富貴,一家老小性命,故願放手一搏。老大人不願共謀,也就罷了,萬一走漏消息,悔之晚矣。」

  「自得薊國華大夫良藥續命,老大人身強體健,實無大礙。不過是,見陛下繼位,朝政不穩,稱病辟禍也。」張讓嘿聲一笑:「陛下重用中、小黃門。棄我等中常侍於不顧。老大人齒齡更長,焉能不懷恨在心。」

  「如此,我且去一試。」趙忠言道。

  「有勞。」十常侍紛紛下拜。

  掖庭令畢嵐又問:「程大人處……」

  「程大人自入永安宮,服侍皇太子。已鋪好後路。我等切莫叨擾。」張讓嘆道:「老而彌堅。我等刀鋸餘人,能活到程大人這般年歲,著實不易。」

  言及心事。十常侍各自唏噓。

  秋風蕭瑟,草木搖落。帝都繁華依舊。勛貴豪強,紙醉金迷。五陵少年,飛鷹走馬。唯有諸如程璜、曹節這般禁中宿臣,嗅到了遮掩在京華煙雲後的,一絲危機。

  月初,新帝親下口諭。十月初一,將為嫡母竇太后,行上壽禮。整個九月,中署皆為此事奔走忙碌。

  百善孝為先。新帝此舉,廣受讚譽。大亂初平,百廢待興。確需一場慶典,來提振士氣。振奮人心。

  新晉組建的皇家擊鞠隊,網羅河洛好手,正在阿閣鞠城,勤加苦練。以備在上壽當日,與城中五陵少年組成的擊鞠隊,一決勝負。為上壽禮,增光添彩。

  話說。上次鞠賽,還是與西域擊鞠聯隊,一決雌雄。以袁紹、曹操、劉備等人為首的皇家擊鞠隊本遙遙領先,不料先帝神之操盤,判定不分勝負,為時人所津津樂道。

  彼情彼景,歷歷在目。然卻物是人非,君已先逝。

  新帝二下口諭,百蠻貢職、眾郡奉計,宜當提前出發,參席上壽禮,以示隆重。八月案比便已完成。趕在立冬前,抵達京都,亦來得及。於是天下聞風而動。百蠻朝貢使團,郡國上計車隊,紛紛提前出發,奔赴洛陽不提。

  趁上壽禮時,殺十常侍,以謝天下。可盡收人心。再挾威改元,新帝當穩坐大位。那時,內有中、小黃門,外有名士黨人。宮內宮外,皆是心腹肱股重臣,以為爪牙。還有何人再輕言廢立!

  當然,漢室宗親,亦需顧及。

  擇吉日,先帝拜太常劉焉,為益州刺史。入蜀安民。又拜侍御史劉繇,為揚州刺史。再拜侍中兼領西園典軍校尉劉岱,為青州刺史。

  西園典軍校尉一職,遂授予前合肥侯國相,胡毋班。其妹夫王匡,亦有重名。已被大將軍何進,闢為府掾。

  如前所說,危難之秋,抱團取暖。新帝能信得過的,自然是宗室家臣。

  洛陽西郭,函園二崤城,官堡。

  薊國四大謀主與幕府五校,齊聚一堂。

  將薊王手書傳閱眾人,右丞賈詡言道:「新帝決心已定,斷難轉圜,主公讓我等,尋機而動。切莫坐視二宮,血流成河。」

  「外藩干政,自取其禍。」取王上手書細觀,荀攸遂言道:「殺十常侍,大快人心。若出兵干預,閹宦得以僥倖逃生,豈非令我主,身背罵名。」

  「主公讓我等『尋機而動』。我等自當『見機行事』。」賈詡言道:「主公書中所言『切莫坐視二宮,血流成河』。而非『二宮流血』。換言之,十常侍可殺,然二宮不能亂。」

  「右丞所言極是。」前軍校尉,二弟關羽言道:「可命人舉火為號,若戰火延綿,當入城相助。撲殺亂黨。」

  「何人舉火。」後軍校尉,三弟張飛,瞪大環眼。

  賈詡笑道:「我倒是有幾個,適宜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