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環璧珠玉

  太醫令張奉,乃十常侍張讓養子。先前,張讓托人說媒舞陽君,欲為養子娶何後小妹。結果,為拉攏薊王,何後反將小妹嫁去薊國。

  「臣(張)讓,叩見陛下。」太醫令應召而至。

  「太醫令,可識此人。」新帝手指史子眇。

  張奉如實作答:「臣,識得。乃道人史子眇。」

  「靈思皇后之事,你也在場。」新帝直入正題。

  『臣,乃主刀之人。』張奉亦直言不諱。

  「靈思皇后,當真剖腹產子。」新帝仍難置信。

  「正是。」張奉再答:「靈思皇后難產,母子俱危。於是臣主刀剖腹,幸得母子平安。」張奉能有此醫術,當真可稱良醫。薊國良醫,也只是在華大夫抵達後,才掌握這門時下極為先進的「外科手術」。

  「於是乎,先帝便以為皇長子非『應運而生』,乃『不祥之物』,有傷天和。故而不喜。」新帝再問。

  張奉伏地奏曰:「此其一也。」

  新帝再問:「還有其二乎?」

  張奉叩首:「靈思皇后,乃完璧孕身。」

  「果然如此。」新帝輕輕頷首:「太醫令可願再為靈思皇后診視一番。且看是否仍是完璧。」

  「臣,敢不從命。」張奉這便領命。

  新帝又覺不妥。傳令程中大夫同往。

  須臾,二人返回。何後果然仍是完璧之身。

  「怎麼可能?」新帝表情已說明一切。

  熟知婦人之事的程中大夫言道:「陛下請看『完璧』。」說著,程中大夫取隨身玉璧,呈給新帝。

  《爾雅·釋器》載:「肉(周圍的邊)倍好(中間的孔)謂之璧,好倍肉謂之瑗,肉好若一謂之環。」根據中央孔徑的大小,古人將「片狀、圓形、穿孔、玉器」分為玉璧、玉瑗、玉環三種。

  換言之,「完璧中孔。」新帝幡然醒悟。

  程中大夫言道:「玉璧有薄厚之分,若太過肥厚,則難以破壁。然中心穿孔,卻可足令陰陽相濟,孕育而生。」

  新帝言道:「如此說來,靈思皇后當真『麒麟送子』。」

  程中大夫深看史子眇一眼,伏地言道:「奴婢不敢妄言。」

  「程中大夫,且起來吧。」新帝一聲長嘆。此事諸多蹊蹺。然無論如何,皇后完璧孕身,足可堵天下悠悠眾口。升斗小民,如何能知婦科內情。然完璧便是清白。古往今來,莫不如是。

  「傳令鉤盾令,修繕西園萬金堂。」新帝果識時務。

  「喏。」程中大夫領命而去。

  「史仙人,且回吧。」新帝拂袖而去,頗多意興闌珊。

  「貧道恭送陛下。」史子眇五體投地。

  新帝一聲冷哼。表情猶如吞了只蒼蠅一般。

  史子眇急於脫身,出玉堂殿。便有張讓心腹小黃門,上前通報:「那道人已出上西門,直往城西而去。」

  「好。」那位一眼看破此局的隱士高人,史子眇自然要去滅口。本以為與十常侍內外勾結,裡應外合,此事定當萬無一失。豈料竟被人隨口道破。若非張讓現身,親自出言威逼。那高人又頗識時務,就坡下驢,不再堅持。

  新帝只需命人下銷金窟,尋到那具獸骨傀儡,一切便將大白於天下。

  「好險——」出南宮,史道人兩腿一軟。此時方覺後怕。何後這五千萬大錢,當真賺得艱難。

  能一語破天機,道行自然高深。單人匹馬,恐不能敵。心念至此,史道人咬牙奔千秋觀,再尋麻姑聯手。

  「史仙師,因何再來?」仍是那位麻姑派門徒接待。

  「速傳語麻姑,我在城西夕陽亭恭候大駕。若不來,我等俱危矣。」史子眇肅容行禮。又翩然而去。

  將身陷囹圄的漢水、天台二女仙,棄之不顧。麻姑隻身逃亡,獨吞五千萬大錢。來不及欣喜,又變生肘腋。

  總歸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合力善後,理所當然。

  果不其然。不多時,潛心修行的麻姑,喬裝前來相會。

  「何事驚慌。」

  史子眇遂將「千里投懷,麒麟送子」,此時危局,細細道來。

  「天下竟有能窺破此術者。」麻姑亦頗多意外。

  「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焉能有假。」史子眇苦笑:「若非張常侍出言相逼,此刻我已身首異處。」

  「此人留不得。」一想到舍清白之身,又與漢水、天台二派結下不解之仇,才獲五千萬大錢。麻姑斷難捨棄到手巨財。

  「此人已西行,沿途皆有耳目。待今晚留宿,你我……」史子眇重重握拳。

  「我隨你走一趟便是。」麻姑不疑有他。

  「富貴險中求。」史子眇齜牙一笑:「若有一日,何後母憑子貴,垂簾監國。你我之大富貴,遠不止此!」

  自得五千萬大錢,麻姑眼界大開。所謂利慾薰心,莫過如此。一時道心盡毀。當然,所謂破而後立。若能一朝醒悟,自當一日千里。羽化升仙,亦非難事。說白了,乃是精神的升華。正如無論妖魔是否存在,皆能造成傷害,是一個道理。如此說來,羽化飛升,也「存在」。

  二人馬不停蹄,投西而去。

  洛陽西園,裸游館主殿。

  何後悠悠轉醒,忽見一人坐於榻前。

  待視線所及,才驚覺人是新帝。

  何後掙扎欲起,卻被新帝輕輕按下。

  「長嫂萬勿輕動。」新帝取太醫令所開安神湯藥,親自餵服。

  何後亦不推遲。口口服下。

  待飲畢,新帝這才言道:「有道是良藥苦口。長嫂不惜『天降流火,麒麟送子』,如此陣仗,可是怕我(朕)與袁氏聯姻,太子大位不保。故,兵行險招。」

  「陛下聰慧。與先帝頗多相似。」何後算是認了。

  新帝輕輕頷首,目光清洌:「敢問長嫂腹中,究竟是何人珠胎。」

  何後全然無懼:「乃『麒麟子』。」

  新帝微微一愣,隨即醒悟:「莫非……」

  何後忽流淚反問:「普天之下,還有何人能稱麒麟?」

  「群仙會。」新帝已通大概:「可是史道人出手。」

  「還有當世麻姑仙。」事已至此,何後再無需隱瞞。

  「麒麟知否?」

  「此時,恐已知曉。」

  新帝含笑起身,出殿時,又肅容下拜:「靈思皇后保重。」

  「妾,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