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殺機畢露

  「只需自阿閣頂,斜拉懸索自西園,便可將火球順勢滑落。」高人道破天機。

  「若火球只是從阿閣降落,為何洛陽滿城皆說『流火天降』。」

  「此乃障眼法也。」高人再行揭破:「常聞『西北有高樓』。此詩便是說阿閣也。正因阿閣巋然獨立,高聳於兩宮之間。只需在阿閣內,層層堆積發煙之物,後再同時引燃。濃煙滾滾,扶搖直上,遮天蔽日。此時再從頂閣放落火球,借濃煙遮蔽,便好似從雲端降落一般。其實不然。洛陽民眾不過是將濃煙,誤作濃雲。將隱入濃霧的阿閣頂樓,誤以為是天穹罷了。」

  殿內皆同道中人。細細思量,便各自醒悟:「流火固然可從阿閣滑墜西園。然,火麟降世,又做何解?」

  「天降流火,與火麟降世,乃是兩道法術,不可混為一談。天降流火,一為引路,二為造勢。如此方能承上啟下,將陛下在內的一干人等,悉數引入西園。」

  高人環視眾人,略做停頓,又徐徐道來:「陛下一路疾行,情急之中,無暇他顧。便有人趁機施法,令陛下身中幻藥。此藥乃『漫衍魚龍』之幻術所必備。所謂火焰麒麟,不過是彩扎獸偶,以傀儡術操縱罷了。」

  「若只是木偶,如何能燃火不壞。」便有人指出破綻。

  「非是木質。」高人笑著擺手。

  「若是鐵獸,必然沉重,又豈能落在車蓋,而車蓋不壞。」那人仍不服:「且聞火獸『金睛火眼,火口傾盆。嶙峋獸骨,赤紅鱗片』,如此栩栩如生,又豈是區區鐵器,能夠仿冒。」

  高人笑道:「如你所言,此偶非鐵器,乃獸骨拼湊也。」

  「獸骨?」眾人一愣。

  「『麒,仁寵也,麋身龍尾一角』。只需用百獸骸骨,依樣拼湊。外包鋼齒銅鱗,再塗抹油脂點燃,幻藥之下,足可『以假亂真』。」高人又破麒麟之謎。

  「若如此,仁獸神火,當作何解?傳聞所滴口涎,將陛下胸前華服燒成蜂窩,然陛下卻安然無恙。此事,亦可證陛下乃天子,故神火難傷。」仍有人不服:「此華服絕非幻術。」

  「諸位豈不聞火浣布乎?長者說,桓帝時,大將軍梁冀以火浣布為單衣,嘗大會賓客,行酒公卿朝臣前,梁冀陽爭灑杯而污之,冀偽怒,解衣而燒,布得火煒華,赫然而熾,如燒凡布,垢盡火滅,粲然潔白,若用灰水浣之焉。」高人笑道:「陛下所著華服,必內襯火浣單衣。」

  「嘶——」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換言之,必有陛下身邊近臣,裹挾參與其中!如此說來……

  「依你所言,火麟乃骨偶,以傀儡術操縱。撲向靈思皇后,因何消失無蹤?」又有人問道:「莫非此物也是幻化?」

  「是極,是極!獸骨傀儡,因何憑空不見。」眾人再抓漏洞。

  「傳聞,萬金堂下,暗藏銷金窟。陛下曾坐聽『銅錢雨落』。那具獸骨傀儡,或正藏於銷金窟內,亦未可知也。」高人目光深邃,眾人皆不敢忤視。

  藏於人群之中的史子眇,更是冷汗淋漓。如高人所言。此事過後,西邸重兵拱衛,閒人莫入。若此時,遣一人下入銷金窟中,一切皆將大白於天下。

  那時,萬事休矣!

  生死關頭,忽聽一聲輕咳。

  殿內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見過老大人。」

  來人,正是十常侍之首,先帝阿父張讓。

  張讓似笑非笑,環視眾人:「諸位皆當世高人。又坐享天家供奉,亦非常人可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瑞獸天降,麒麟送子,事關大漢中興與否,茲事體大。稍後,入正殿叩見陛下,當如何作答,諸位需謹言慎行。」

  說完,張讓目視場中那名高人:「當心,禍從口出。」

  高人心領神會:「貧道等皆以為,麒麟送子,乃中興之兆也。」

  「哦?」張讓昏花老眼,精光一閃:「果真如此乎。」

  「果真如此。」高人領偏殿內同道中人,齊聲下拜。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也。

  「甚好,甚好。」張讓又看史子眇。眼中殺機畢露:此人留不得。

  史子眇輕輕頷首,這便暗自謀劃不提。

  須臾,新帝召各方高人,正殿相見。

  三人成市虎。眾口鑠金,由不得新帝不信。

  送走眾高人,新帝獨留史子眇。

  「傳聞史仙師,頗有道術,能通神鬼。曾庇護太子十年周全。」新帝不置可否:「卻不知,仙師能『自算』否?」

  「陛下何不明言。」史子眇急於脫身,截殺那位隨口揭穿幻術的高人。

  「仙師可知,此時此刻,朕,欲拿仙師作何論處。」陛下口出殺機。

  史子眇臨危不亂,高深一笑:「貧道掐指一算,陛下非不信天降流火,乃不信『麒麟送子』於靈思皇后也。」

  「史仙師果然,可通鬼神。」陛下默認:「不知仙師如何為朕解心中不解之惑。」

  史子眇卻顧左右而言其他:「陛下可知,靈思皇后因何失寵。」

  「未知也。」先帝夫妻之事,新帝又豈能知。

  史子眇言道:「彼時,先帝亦如陛下此般。追問貧道『神鬼之事』。時御醫張奉亦在。陛下何不召來一問。」

  「可是太醫令張奉。」新帝問道。此人乃張讓義子,醫術高明。

  「正是。」史子眇低聲道:「請陛下屏退左右。」

  新帝略作思量,遂命殿內眾人悉數退下:「有話便說。」

  史子眇再拜:「請陛下附耳上來。」

  「嗯?」新帝略顯遲疑,又傲然一笑:「深宮之內,大殿正中。朕還怕你行刺不成。」這便移步身前,聆聽史子眇耳語。

  寥寥數語,卻聽得陛下驚詫不已:「此言當真?」

  「若有半句虛言,貧道甘願領死。」史子眇再拜。

  新帝霍然起身。來回踱步,這便一聲怒喝:「來人。」

  「臣在。」便有虎賁中郎將王越,抱拳入內。

  「速召太醫令來。」新帝言道。

  「喏!」

  待王越出殿,陛下居高臨下:「若敢欺君,夷爾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