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水做法事

  大青山是一片連綿的群山,山連著山,水挽著水,生活在大青山下的村民,祖祖輩輩都在這裡以種植和捕魚為生,幾乎很少有出去的,也很少能見到山外來客。

  今天這是奇了怪了,一輛,兩輛警車。

  離水小道姑背著竹簍,在沿著大青山腳下唯一與外界互通的水泥路上走著,身邊居然駛過去兩輛警車,她長這麼大很少見到汽車,更別說警車了,今天可是頭一回,也不知道這警車要開去哪個村。

  離水小道姑今年15歲,住在大青山的青雲觀里,經常跟著師傅下山給村民治病,所以對大青山下的幾個村子都很熟。因為她的師傅最近一周出去參加法會了,周圍幾個村子裡有村民尋醫的話,她就得負責去治病。

  一大早就有村民跑上青雲觀找師傅,那人急急忙忙,離水看見是牛角村的村民汪厚福,他臉色很不好,「離水小師傅,你師傅呢?」

  「汪叔,出甚事?」離水皺皺眉,「我師傅去法會了,這幾天都不在。」

  汪叔著急忙慌的「唉」了一聲,而後又看著離水,「這個可咋辦哩?」

  離水著急問他,「到底出了甚事?你家娃兒病了?我能看的,之前我也給小娃看過。」

  汪厚福又嘆了聲,問「要不離水小師傅你去看看吧?不太遠,半個鐘就能到!」

  「那好吧,汪叔你先回去,我馬上就到。」離水看汪厚福不願講,想著牛角村就在山下最近的村子裡,就回頭喊了聲小師妹起床,她拿了竹簍就下山了。

  汪厚福家住在離水邊上,離水是一條大河,水量常年豐沛,他家祖輩上是打魚的,到他這一代,沿著離水的三角河叉圍攔了個水域,又在淺灘上種樹,十幾年後樹漸漸長大了,就形成了一個大水塘,又在水塘里養了魚,還在岸邊養了很多鴨子,日子也漸漸好起來。

  離水大清早的背個竹簍,一顛一顛的下山,山路難走,剛接上山腳下的水泥路就看見兩輛警車飛馳而去。

  等到她到了牛角村的村頭,看見剛剛過去的警車停在河邊上。河邊一側是離水,另一側就是汪厚福家的魚塘了。

  早上,汪厚福敲門求見師傅,師傅不在,他也沒說啥事,就讓她下來看看,這是發生了啥事?警察怎麼也來了呢?

  村頭的水塘邊站著幾個村民,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神情奇怪,看見她走過來,紛紛看向她,那表情更加奇怪了,離水只當是發生了什麼離奇的事情,村民等著她過去看。

  汪厚福老婆出來看見離水來了,就小跑著拉住她,「離水師傅,你快隨我來看看,一會警察就要帶走了。」

  離水被拉著向水塘後面的樹林小跑著,水塘邊上是個小茅草屋,轉過去就看見幾個警察在忙活,汪厚福也在,看見離水來了,就走到她身邊壓低聲音,「我昨兒天黑查看都還沒發現,這人約摸是今兒凌晨死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硬了,你快幫看看,會不會有啥壞事哩?」

  離水往幾個警察那裡望去,果然看見一具屍體躺在那,她走近看,那屍體還沒變成巨人,但是水泡了一夜,看著也挺嚇人的,口舌張著,舌頭泡出來一大截,眼角還在流血,血跡未乾,要不是這裡人多,這情景夠瘮人。

  奇怪的是,這個人臉上還劃了幾道血印子,像是什麼指甲撓出來的,這幾道歪歪扭扭的血印子好像還是兩個字,「十」」五」左右兩邊臉各一個。

  離水問汪厚福夫妻倆,「這死的是誰?」

  汪厚福一臉的晦氣,「這個人很多年前倒是來過我們村,但是我根本不認得他啊。」

  「唉!你看,他淹死了,死狀瘮人的不得了。」汪厚福看了看離水,「你能不能去看看,給超度超度?我家世世代代以水為生,這死在水裡怕我的魚受殃啊!」

  離水點點頭,「這個倒是可以,你和警察說下,讓他們給點時間。」

  汪厚福就去找了警察,遞煙給他們,他們都沒要,他說明意思,其中一個警察同意了,這邊山村閉塞,和尚道士給死人做道場超度也是常有的事。

  師傅不在,小師妹還沒入門,離水今天這個道場就她一個人做了。汪厚福知道現在根本沒時間等青雲觀的大師傅回來,就只能讓剛剛出師的離水做。

  離水讓汪厚福準備好超度的用品,在茅草屋旁設個壇,準備一張乾淨的桌子,上面放一些香燭、水果、茶水、紙錢之類的貢品。

  離水自己先洗了臉,淨手,再開始點香,手握住香的下端,然後就圍著神壇開始轉圈,口中一邊念著咒語,一邊時不時的撒一些聖水,怕自己法力不足,為了多些誠意,她先念了太上洞玄靈寶救苦妙經,而後又加了元始天尊說生天得道真經。離水誠心念完,開始燒紙錢,心裡想著,自己的法力夠不夠把沉淪在地獄之中的亡靈救拔出來,讓死者早日投胎轉世。整個過程大概持續一個小時左右,紙錢全部燒完了,法事就算完畢了。

  幾個警察又來忙活著把遺體裝好送上車子,而後又繼續調查村民。

  汪厚福千恩萬謝的遞給離水一個厚厚的信封,「離水小師傅,辛苦你了。」

  離水摸了摸信封,推了過去,「我不能收。」

  汪厚福堅定的又推了過來,「這個必須收,要不然我的心就不誠了,這個我可不敢。你師傅在,那也得按規矩辦事,你可不能壞了規矩。」

  離水無可奈何,只得收了。「警察問了你什麼?」

  汪厚福又嘆了口氣,「這個死的人我是不認識,但是15年前啊,來過我們村,我都不記得這個時間了,還是剛李嬸算的時間。15年前啊,他和另一個人一起到李家村養鴨子養魚,那當時比我這小魚塘大多了,他們是用玻璃絲網把離水攔住,規模大,但是就兩人,可能忙不過來後來他兩不幹了就離開這了。我知道的就這麼多,這麼多年了,沒想到這個人怎麼回來了,還死在我這,真是晦氣。」

  警察挨個問了附近的村民,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離水,也沒放過,「你認識死者嗎?」

  離水一臉懵逼,她雖然經常來這幾個村子,但是她不清楚這些村子以前的事情,「不認識,我住在山上的青雲觀。」

  警察點點頭離開,李嬸忽然過來一把抓住離水,「離水師傅啊,你今年也有15歲了吧?」

  離水莫名其妙,她點點頭。

  李嬸神經兮兮,「我遠遠瞟了一眼,那個人臉上的血痕,就是十五!」

  離水更是奇了怪,「然後呢?」

  李嬸附在她的耳邊低語,「巧的是,15年前那年,大青山下的3個村子,就只有一個孕婦,所以只有一個孩子出生,我們都在猜測,你就是那個孩子!」

  離水瞪著李嬸,「李嬸,你想說啥,扯來扯去的,我都聽不懂!」

  李嬸看離水要離開,就看著她胳膊一起走,「你每回來我們村,我們都覺得你長得像翠翠,但是誰也不敢提這事,今天看見卉強死了,所以沒忍住給你說了。」

  離水好像聽出點名堂,「李嬸,你說死者名叫卉強?」

  李嬸點頭。

  「可是,你和警察說啊,和我說幹啥?」

  李嬸尷尬笑笑,「警察那自然不敢隱瞞,也沒啥好隱瞞的,和你說,自然是和你有關。」

  離水站住,瞅著李嬸,「和我有啥關?」

  李嬸有點焦急,「你咋聽不懂哩?我猜你媽媽就是翠翠,這個卉強,他認識你媽媽,搞不好就是你媽媽把他帶去的。」

  離水聽懂了,也有些生氣,「李嬸,你胡說甚呢?我沒有媽媽,我師傅說我是離水神的孩子,從離水上飄來大青山腳下的,受離水神保佑活著的。」

  李嬸擠擠眼,「你這小道姑,還真是天真哩!你師傅說啥你都信!」

  離水懶得再和李嬸說話,掙脫開李嬸的手,就快步走了,剛出村子,迎面碰到一個大爺拉著牛往村子走,大爺也是牛角村的,他看見離水從村里出來,便從嘴裡拿出旱菸袋,「離水師傅,回去啦!」

  離水笑笑,道:「大爺放牛回來啦!」

  大爺張嘴,「你是去給那個淹死的人超度了?」

  離水點頭,「大爺知道這事?」

  大爺嘆口氣,「唉,汪厚福也真是,膽小怕鬼,找不到你師傅竟然把你找來了。」

  離水訕訕,「嗯師傅不在觀里,汪叔讓我做我就硬著頭皮做了。」

  大爺又嘆了口氣,「超度他幹啥?也不是個好人,死了下地獄也好!害的人家姑娘一屍兩命。只不過,這好端端的,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人為啥又來我們村了還死了呢?」

  離水想起李嬸的話,她就問大爺,「大爺能給我說說翠翠的事情嗎?」

  大爺吃驚的打量了她,「你想知道那些陳年舊事?」

  離水點點頭。

  大爺抽了口旱菸,把牛栓到一棵大樹下,他也蹲下來,「翠翠不是我們村的,她是李家村李三的么女,李三一共生了4個閨女,三個大閨女都嫁人了,山里體力活多,李三原是打算給么女招個上門女婿的,但是翠翠被那個叫卉強的欺騙了,後來還失了身懷了身孕,那個殺千刀的卉強又不要她了,翠翠挺著大肚子招不到上門女婿了,李三氣的要去殺了卉強,但是翠翠不讓,後來終於有個願意娶翠翠的人,只是這人是李家村出了名的窮光蛋,四十多歲了還沒媳婦,他不願意給李三當上門女婿,李三也答應了,就在讓翠翠嫁過去的當晚,翠翠出事了,新娘子不見了,人們找了一晚也沒找到,過了一天後,村民發現離水裡飄了一具屍體,把她撈上來後,正是翠翠,發現她肚子裡的孩子沒了,胎盤連著臍帶還在水裡飄著,身上的血水都流盡了。」

  離水聽著大爺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驚訝的捂著嘴,「那翠翠肚子裡的孩子呢?」

  大爺看了看離水,「誰知道呢,一天一夜啊,大人死了,孩子估計也是凶多吉少,這麼多年了,沒想到老天爺讓卉強死在這離水了,真是蒼天有眼!」

  大爺牽著牛走了,回頭對離水說,「快回山上吧,大中午的人少,別碰上不乾淨的東西了。」

  離水也背上竹簍,趕緊上山,她早上出門沒吃飯,又做了一場法事,人累得慌,爬山都感覺腳步虛浮,腦袋暈沉沉的,爬到半道上,她扶著一棵樹休息,眼睛瞥見一個土包,一看是座孤墳。

  奇怪,這條山路爬了好多趟了,從來沒看見過這裡有座孤墳,也沒碑,就淒悽慘慘孤零零的在半山腰。

  她休息了幾分鐘又繼續趕路,走了會兒,看見前面有個挎著籃子的女人,她正蹲在地上休息。

  這條路是去青雲觀的,這個時間怎麼有人去觀里呢?離水想著快點走過去,可以和她結伴而行。

  她低著頭爬了好幾個台階,再一抬頭,哪裡還有什麼人,連那個籃子也沒有,是不是剛剛眼花了?她已走到剛剛那個女人蹲著的地方,再向上山道看去,根本沒有人影,估計是自己又累又餓,頭暈腦脹的出現了幻覺。

  離水邁開步向前,突然感覺腳下踩著什麼東西了,她撿起來看看,是一塊圓形平安扣的玉墜,不知道掉在這裡多久了,落了好多泥土,她把玉墜的泥土擦了擦。

  這玉墜還挺漂亮,奶白色的綠,質地剔透,因為有泥土的原因,這上面刻的字跡清晰可見,她認真看了看:翠翠鏗鏘,天長地久。字跡是清瘦的仿宋體。

  離水沒看懂什麼意思,估計是賣玉墜的店家批量化生產的,她覺得很好看,就沒有扔掉,裝在道袍的口袋裡,打算留著回去再用清水洗洗。

  回到青雲觀,已經是日落西山了,小師妹給她熱了口飯菜,她一頓狼吞虎咽全部掃光。小師妹還想問問她,今天下山有啥趣事呢,她一點精神都沒有,吃完飯倒床就睡。

  一覺睡醒,感覺好冷,她猛然發現自己怎麼跑到樹林裡來了,該不會睡覺還夢遊了吧,天啦!她以前可沒這毛病,得趕緊回去才行。

  她在林間跑著找回去的路,夏天夜晚山林有露水,她的道袍都被樹葉打濕了,顧不上濕衣服難受,她一直跑著。

  看眼前景物有點眼熟,果然她又看見了那個孤墳,但是奇怪的是,那裡還有個人影,這三更半夜的,山林里一座孤墳上,碰見個人,就是再想找個伴,離水也不敢喊他呀。

  她儘量靜悄悄的從旁邊的山道上走過去,但她卻聽見了哭聲,一個男聲淒淒瀝瀝的哭聲。

  「翠翠,翠翠你好狠的心啊!你這樣一死百了,我可咋活下去?」

  離水的腳都不聽使喚了,哆哆嗦嗦步子都邁不動,這個哭墳的人該不會是那個卉強吧?

  那,那他也不是個人啦!她見鬼了!

  早知道,就不能那麼爽快的答應汪厚福給卉強做法事超度他了,看樣子他還不想乾脆利落的走了。

  這可難住她了,師傅只教她治病救活人和給死人念經超度,但是沒教她遇見了鬼該怎麼辦啊。

  她停在那裡,不敢上山,更不敢轉身跑下山。

  她一直聽著那鬼混哭泣,聲音一聲比一聲悽厲,「你也不說誰害了你!你也不說你肚子的娃娃是誰的!你就想死!你這不是害了我嗎?我好慘啊!好慘啊!」

  離水聽著有些奇怪,「如果這鬼是卉強,那從卉強的哭訴里能判斷出翠翠的死不是他造成的,至少翠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卉強的,卉強還因為這事被栽贓了。」

  翠翠正想,忽然聽見那鬼崩潰的大喊,「啊!啊!我被你害慘了,我要找你報仇!」這鬼就像瘋了一樣,在樹林裡手舞足蹈的,忽然又向這路邊暴走,離水還站在路邊,一時間,腎上腺素遊走全身,她只剩下眼珠子能動了,她清晰的看見那鬼臉上真的有「十五」的血痕。

  她突然被鬆了穴道一樣,啊啊的叫了起來,手腳並用的奔跑爬著,不知道爬了多久了,身後的鬼有沒有甩掉了,這時候聽見小師妹在喊她。

  她仔細的看是小師妹,一把抓住小師妹胳膊「啊!有鬼啊!」

  小師妹使勁的大喊了聲,「師姐,師姐!你做噩夢了!快醒醒!」

  她才猛然發現,自己就坐在床上,腿上還壓著沒有鋪開的被子,而自己滿身是汗,緊緊抓著小師妹的胳膊的雙手,還在不停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