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內,燭光搖曳,光影在牆壁上晃蕩不定。
張顯懷邁著沉重的步伐踏入殿中,他的身姿不再挺拔,往日的精氣神兒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個人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頹廢。
他緩緩走到李承乾面前,恭敬的行禮,而後挺身,聲音沙啞地開始匯報情況。
「陛下,會昌寺的那些禿驢皆已伏法,再不能為禍人間。」
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腳下的金磚上,似乎在逃避著什麼。
「只是……」這輕輕的二字,卻似有千鈞之重。
李承乾本在專注地審閱著手中的奏章,聽聞此語,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閃過疑惑,隨即抬起頭來,目光直視著張顯懷。
「只是什麼?」
那聲音冷冽。
張顯懷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陛下,那個女子報仇雪恨之後,選擇了自盡。」
他的話語中帶著難以名狀的哀傷。
李承乾微微一愣,不過瞬間便恢復了平靜,他輕輕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大仇得報,快哉!與其在這世間痛苦地苟延殘喘,不如一死了之,從此解脫。」
「於她而言,這或許是樁好事,無需過度悲傷。」
他的眼神中透著歷經滄桑後的豁達淡漠。
張顯懷默默點頭,心中雖有疑慮,卻不敢多言。
「是,陛下。」
「只是那些孩子,都……」
他欲言又止,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
李承乾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笑容,那笑容里有冷峻,有釋然。
「你是不是覺得朕太過狠毒,連那些無辜的孩子都不放過?」
張顯懷如遭雷擊,趕忙拱手,身體微微前傾,誠惶誠恐地說道:「陛下,臣不敢!」
李承乾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顯懷啊,那些孩子,他們的人生已經被摧毀,再也無法正常成長,你可明白?」
李承乾緩緩站起身來,踱步於兩儀殿之中。
「朝廷雖有能力一直供養他們,可這些年,他們在痛苦與折磨中掙扎,一個接一個地在絕望中逝去。你可曾見過他們展露笑顏?」
「他們的世界早已崩塌,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與恐懼,這個世界於他們而言,已不是人間樂土,而是阿鼻地獄。」
「與其讓他們繼續在這煉獄般的痛苦中煎熬,不如賜予他們解脫。」
「他們的仇,朕已經替他們報了。」
「顯懷,你如今也不年輕了,朕今日便告訴你,有時候,殺伐決斷,也是一種慈悲為懷。」
張顯懷似懂非懂地輕輕點頭,那迷茫的眼神中仍殘留著困惑。
「陛下,秦將軍快到長安了。」
李承乾眼中閃過瞭然。
「如召要回來了啊?」
那聲音中帶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柔和。
「是陛下!」
「太極殿門口的柱子,立好了嗎?」
李承乾追問,眼神中透著迫不及待。
「陛下,已經完工了。」張顯懷恭敬地回答。
聽到這個消息,李承乾滿意地看了他一眼。
「做得好。」
隨即他的面容變得生硬了起來。
「顯懷,你即刻找人快馬加鞭,去通知如召,命他直接將齊王押到這太極殿門口。」
「給朕牢牢地捆到那根柱子上,朕要讓眾人都看看,欺壓百姓的下場!」
「通知百官,明日不必上朝,何時齊王抵達,何時再開啟朝會!」
他的聲音在大殿內迴蕩。
「是,陛下!」
「另外,去把太上皇請來。」李承乾又補充了一句,那聲音中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
張顯懷領命,腳步匆匆,不敢有絲毫懈怠。
……
長安城外的官道上,塵土飛揚。
李佑身著那沾滿污漬與褶皺的藩王服,被重兵押送著。
他的面容扭曲,雙眼通紅,嘴裡不停地叫罵著:「你們這些人真是狗膽包天,太上皇尚在人世,你們怎敢如此對待本王?」
待本王到了長安,等陛下赦免了本王,你們一個個都將死無葬身之地!咱們走著瞧。」
他的聲音因憤怒而變得尖銳刺耳,在空曠的道路上遠遠傳開。
齊王被囚,整個齊王府的人都被鎖上了沉重的鏈條,連成一串,在士兵的押送下,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著長安前行。
他們的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絕望,腳步踉蹌,仿佛一群走向屠宰場的羔羊。
陰妃坐在那輛專門為她準備的馬車裡,她身為四妃之一,名分頗高。
秦如召念及她的特殊身份,畢竟是太上皇的妃子,並未加以刁難,還是給予了她應有的尊重與待遇,安排了一輛馬車供她乘坐。
對於李佑的謾罵,隨軍將士們早已習以為常,他們實在難以理解這個愚蠢至極的傢伙怎會是太上皇的兒子。
他犯下的罪行可謂是罄竹難書,謀反大逆不道,當街殘忍殺害朝廷命官,還肆意虐殺無辜百姓。
每一條罪行都足以讓他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一輩子都無法翻身。
也幸好他有著藩王的身份,否則依照大唐律法,莫說是他自身,便是九族都難以保全。
眾人實在想不通,都已經落到這般悽慘的境地了,他為何還能如此有恃無恐,篤定自己能夠逃脫嚴懲。
相較於李佑的張狂與暴躁,陰妃就顯得安靜許多。
她靜靜地坐在馬車裡,眼神空洞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色,心中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如今想要扭轉乾坤,就只剩下唯一的一個機會。
那就是李世民開口求情。
原本以為必死無疑的她,在聽聞太上皇只是假死的消息後,心中便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大唐以孝治國,極為看重孝道,只要李世民肯為他們母子說上一句話,李承乾顧及孝道與名聲,應該不會趕盡殺絕。
李佑無論如何,都是她的親生兒子,她身為母親,除了拼盡全力保全他,已別無選擇。
那隱藏在心底的母愛與求生欲,讓她在這絕望的境地下,仍緊緊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期待著奇蹟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