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你就只有這個想法嗎？」劉青山不是太滿意阿貴的回答。

  他問道：「你就只想到以後要每個周末都抓魚賣嗎？」

  「那不然呢？」

  「如果我沒教會你怎麼用醉魚草抓魚，你覺得，自己一天能抓到一斤魚嗎？」劉青山直勾勾的盯著阿貴的眼睛問道。

  阿貴躲閃了一下，回道：「應該不能吧。」

  因為山里野生的小魚太小了，有時候要湊夠一斤魚得需要幾十條小魚。而且，小魚兒特別機靈，在沒有麻醉它們的情況下，根本就沒有辦法在一天時間內抓到那麼多魚。

  還有，放籠子也不行。

  放籠子也得等兩天，而且，魚能不能籠住，全靠運氣。

  所以，如果沒有青山哥哥的辦法，根本就不能抓那麼多魚。

  「當然不能啊。」劉青山這回沒有笑了，而是很認真的看著阿貴說道，「阿貴，你看，如果我不告訴你醉魚草的辦法，你就不能抓這麼多魚，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了知識就是力量。如果你沒有學習到新的知識，你就只能按照自己固有的認知活在這個世界上。你不會知道醉魚草可以醉魚，也不會知道醉魚草為什麼能醉魚，更不會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你會跟村里那些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大山的人一樣，不知道高鐵有多快，不知道飛機可以飛多高。」

  「可是，我不想知道這些，我也不需要知道，我覺得，我像我媽媽一樣一輩子活在大山里也沒什麼。」阿貴覺得，自己將來會怎樣不重要。

  他是男孩子，他是男子漢，而且，他還是家裡唯一的男子漢，他只要媽媽不要活得那麼辛苦，只要姐姐可以走出大山就可以了，他無所謂的。

  就算是放一輩子的牛，種一輩子的地，都無所謂的。

  「那是因為你現在還小，不知道生活的艱辛才會這麼說。等以後，等你長大了，你遇到了你喜歡的女孩子，你就會明白，不學無術，沒有一技之長是多麼的可怕。話說回來，阿貴，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劉青山歪頭看著阿貴明晃晃的大眼睛。

  這回，阿貴的眼睛沒有躲閃，而是懵懂的搖搖頭：「沒有。」

  劉青山笑了笑：「現在沒有是對的，但是，以後等你長大了，等你長到我這麼大的時候，你就會有喜歡的女孩子了。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你沒有本事，沒有錢，你可能就會連跟她說喜歡她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你沒有承擔她下半輩子的本事，所以，就只能默默的看著她跟別的有本事的男人在一起。」

  「那，那好遙遠啊。」阿貴說道，「我現在還這么小呢，說那麼遙遠的事情太扯了。」

  「那咱們就說近的。」劉青山指著桶里的小魚說，「咱們就說這個小魚，在我沒有告訴你之前，你知道醉魚草可以醉魚嗎？」

  阿貴搖搖頭。

  劉青山笑了笑：「不僅你不知道，村里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呢？因為他們都沒有接觸到這方面的知識，所以他們一直都不知道。雖然讀書很枯燥，可能沒有抓魚好玩，但是，如果把書讀通了，再把所學的知識運用到抓魚上，那就會有超乎想像的收穫。你說是不是？」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阿貴也都懂。

  可是，比起這些，他更願意看到媽媽活得輕鬆一點，姐姐也可以不必因為他的緣故而輟學。

  他可是家裡的男子漢啊。

  所以，對於青山哥哥的這些苦口婆心的開導，阿貴雖然心存感激，卻沒有太大的反應。

  他垂著頭，看著自己破舊的鞋子，以及鞋子裡髒兮兮的腳趾頭，小聲道：「嗯，青山哥哥，我知道了。」

  知道是知道了，但是，他想要輟學的決心並沒有輕易改變。

  劉青山聞言，卻只以為阿貴想通了，心裡很高興。

  他哈哈笑道：「哈哈，那就好，既然這樣，那我請你吃好吃的吧。」

  「啊？」劉青山把手裡的錢分成兩份，一份一千，一份五百，然後直接將一千那份塞到阿貴手中，「這是你的錢，剩下的，就是我的了。」

  阿貴茫茫然看著手中的鈔票，愣神道，「我怎麼這麼多？」

  「我也不少啊。」劉青山抓著厚厚的散鈔笑道，「你看，我的錢比你的厚多了。」

  「可是，我這些都是一百的，哥哥你的都是幾十的。」

  「哎呀，都差不多的，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那剩下的小魚就都給我好了。」

  「嗯嗯，青山哥哥，你帶回去吧，我明天再去抓。」

  「既然這樣，那咱們先去吃點好吃的，你想吃什麼？我請客。」

  「可是，青山哥你不是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嗎？」、

  「沒有啊。」

  「你昨天不是說要讓我陪你到鎮上辦事嗎？」

  「已經辦好了呀？」

  「辦好了？」

  「對啊，賣魚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劉青山嘿嘿笑道，「怎麼，你還捨不得回去嗎？」

  「嗯。」阿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姐姐這個周末補課，我，我想去看看她。」

  原來是因為這個。

  劉青山心裡很暖。像阿貴跟阿花這樣感情好的姐弟可真不多。

  就算是萱萱跟軍軍他們，也都還經常會為了一個小奶糖而大打出手呢。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劉青山說道，「不過，咱們也不能兩手空空的去吧，你看，今天咱們賺了這麼多錢，咱們先去吃點好吃的，然後，再給你姐姐帶一些去，我請客，怎麼樣？」

  阿貴高興的點了點頭。

  收拾好東西之後，兩人便去了超市旁邊喝了杯奶茶。

  因為是青山哥哥請客，所以阿貴很不好意思，只點了一杯最便宜的，兩塊錢的奶茶。

  劉青山皺眉道：「阿貴，你這是看不起我啊，點杯貴一點的，兩塊錢的什麼都沒有的。」

  「啊？」阿貴看著價目單的各種奶茶，一時間想不出要喝點什麼。

  奶茶店的老闆是個三十歲的阿姨，見阿貴這麼懂事，就忍不住指點道：「要不喝杯燒仙草吧，裡面的料可多了。」

  「那就來四杯大杯的燒仙草。」沒等阿貴說話，劉青山便先開了口。

  「我喝不了這麼多的。」阿貴連忙道，「青山哥哥，我要一杯小的就可以了，你一下子點四杯，我就是把肚子撐爆了，我也吃不下啊。」

  「哈哈，你想得可真美，你以為全部都給你一個人喝啊，有一杯是我的，一杯是你姐姐的，還有一杯給你媽媽，剩下的那杯才是給你的。」

  「啊？」阿貴驚詫的看著青山哥哥。

  他萬萬沒想到，青山哥哥居然把姐姐跟媽媽的那一份也算進去了。

  劉青山拍了拍阿貴的腦瓜子，笑道：「阿貴，你看，要想給家人更好的生活，就必須有錢，不然的話，就是買一杯奶茶，你都要猶豫再三。」

  「唔，我，我以後會努力賺錢的。」阿貴微微紅了臉。

  「努力賺錢也要努力的方向對才行啊，不然的話，一切就都白忙活了，這樣說來，知識就很重要了。讀了書，開闊了視野，見識多了，才能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努力，如果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你看，就算給你錢讓你開一家奶茶店，那你可能連奶茶的配方都看不懂，進貨單也看不懂，什麼都不懂，那就算你再努力，也沒有用，阿貴，小孩子還是要好好讀書的，讀書多了，不說別的，至少認識的字也會多一些。」

  一番教育讓阿貴低下了腦袋。

  這些道理，他當然懂啊。

  他當然懂。

  可是，如果他不輟學，姐姐就會輟學。

  如果他繼續讀書，又要住院治病，媽媽遲早會因為不堪重負而倒下。姐姐為了不讓媽媽那麼辛苦，肯定會輟學去打工的。

  他不想這樣。他不想因為自己一個人緣故而讓自己最愛的媽媽跟姐姐承受那麼多痛苦。

  如果犧牲他一個人就可以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話，他願意的。哪怕將來的人生會過得很辛苦很艱難，可那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他在乎的人開心快樂就可以了。

  「阿貴，聽哥哥的話，以後，好好念書，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

  「哦。」阿貴違心的應了一聲，低著頭說道，「我知道了。」

  聽到這個回答，劉青山很高興：「那就好，既然這樣，那我再破費一些，帶你去買一些書本跟寫字的筆怎麼樣？」

  阿貴抬起頭，看著一臉笑容的青山哥哥，心裡很過意不去。

  為了讓他放棄輟學的念頭，青山哥哥可真是煞費苦心，而且，不僅帶他賺錢，還請他吃好吃的東西，現在還要給他買書買筆。

  阿貴心裡頗為難受，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拒絕。

  他只好忙不迭的又垂下了腦袋，讓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悄悄掉落地面：「嗯，好。」

  劉青山將老闆娘做好的奶茶塞了一杯到阿貴手裡，自己也開了一杯，然後拎著另外兩杯奶茶就往旁邊的超市走去。

  所謂超市，自然不是大城市裡那種大超市。

  這個超市很小，但在本地也算是大的了。

  裡頭除了各種飲料糖果餅乾之外，還有別的家居生活用品以及一些文具玩具之類的東西。

  劉青山興致高昂的走在前面，一邊往裡走去，一邊說道：「阿貴，你看中什麼就只管拿，就算是哥哥我獎勵你的了。」

  阿貴呆呆站在門口，手中的奶茶差點沒掉地上。

  一個穿著紅色工作服的女子在看到阿貴的那一剎那，扭頭就往超市的倉庫跑。

  阿貴尖聲大叫：「姐姐！」

  姐姐？

  走在前面的劉青山回過身來，看著滿臉驚愕的阿貴，問道：「阿貴，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阿貴沒看他，而是看著一旁背對著他們的身形薄弱的女子失聲道：「姐姐，你，你不是在補課嗎？」

  問這句話的時候，阿貴渾身顫抖，一雙凹陷的大眼睛裡已經布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他哭著問道：「你不是說，因為周末要補課，所以才不能回家的嗎？」

  「阿貴。」劉青山見阿貴淚流滿面，嚇了一跳。直至他看清轉過身來的女子，才恍然大悟。

  那穿著超市工作服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阿貴的姐姐阿花。

  剛剛阿貴還說姐姐在補課，沒回家，所以想去看她。卻不想，竟然會在這裡碰見阿花。

  「姐姐，你不是說你在補課嗎？」阿貴似乎仍舊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姐姐不過也就大他幾歲而已，壓根還沒成年呢。而且，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姐姐要比同齡人發育緩慢一些，看起來也更小一些。

  那寬大的紅色工作服套在她身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大麻袋。

  她面色震驚不安，雙手侷促得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她看著阿貴好一會兒，才囁嚅道：「阿貴，你，你怎麼在這裡？」

  「你為什麼不在學校。」阿貴沒有回答姐姐的話，而是大叫道，「你為什麼不在學校，你不是說你要補課嗎？你為什麼不在學校。」

  「阿貴。」

  「你個騙子，你個大騙子，你為什麼不在學校。」阿貴一邊大哭，一邊大聲質問。

  「我，我。」阿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快步上前拉起阿貴的手，想安撫阿貴的情緒。

  可阿貴卻一把甩開她纖長的胳膊，哭著大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在學校？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阿貴。」看著弟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花自個兒也濕了眼眶，「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阿貴，你別哭，你別哭，我以後不會再騙你了。」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阿貴用酸脹的喉嚨喊道，「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嗚嗚嗚。」

  「阿貴。」阿花使出吃奶的勁抱住阿貴羸弱的身子，跟著哭道，「我只是想利用周末打零工賺點錢，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你走開。」阿貴奮力推開阿花，用近乎咆哮的聲音質問道，「你就是不想讀書了，你就是想去打工，對不對？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