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秋看了看溫度計上的數字,三十九度二,高燒。
「我說了我身體很好,你趕緊上班——咳咳咳……去。」病來如山倒,林閱微剛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便被渾身的無力感逼得重新躺了回去。
「你都請兩天假了,萬一你那便宜哥哥在你爸面前吹耳邊風,說你不認真工作,不是得不償失了麼?」
「我真沒事,我還能起來打一套拳。」
顧硯秋給她抽了兩張紙巾塞在手裡,讓她捂著鼻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說:「來,你起來打一套我看看。」
林閱微:「……」
林閱微這人不服輸,本來是隨口說說的,顧硯秋一激,她反倒真坐了起來,乍一看生龍活虎跟沒生病一樣。林閱微往床邊一看:「我鞋呢?」
顧硯秋把人摁了回去,輕斥道:「好好躺著。」
「你去上班我就好好躺著。」
「我不上班,假都請過了。」
「那我就起來打拳。」林閱微光棍地一攤手。
顧硯秋盯了她片刻,也不說話,也不動,林閱微一起來她就把人摁回去,換在平常林閱微和她還有一較之力,現在身嬌體軟易推倒,簡直沒眼看。
林閱微屢敗屢戰,屢戰屢敗,最後終於放棄了,有點急了地罵道:「你這人怎麼這麼流氓啊?」
顧硯秋微微一笑,還是那句話:「睡覺。」
林閱微氣道:「不睡,我要吃早餐。」
她病歪歪的,連餓都感覺不到了,就是賭氣,林大小姐什麼時候被這麼強制對待過。顧硯秋好脾氣地笑道:「想吃什麼?」
「你都給我買?」林閱微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顧硯秋心裡打起了鼓,猶豫著點了點頭。
「聽好了,我想吃……」林閱微深吸一口氣,說,「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滷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兒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板鴨筒子雞!」
林閱微咽咽口水給自己潤喉嚨,淡淡地說:「買去吧。」
作為一個相聲業餘愛好者和一個專業演員,練這段貫口可以說是基本功了,她就不信顧硯秋能記住。
顧硯秋果真靜了一會兒。
林閱微暗暗得意,一揚下巴,說:「趕緊上班去。」
顧硯秋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在搜索框裡輸入幾個字,然後給林閱微看,說:「你說的是這些菜嗎?我現在去給你定。」
林閱微一看:「……」
搜索欄里赫然幾個大字:貫口報菜名。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林閱微搖頭說:「不是,和我說的有幾個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顧硯秋把手機收了回去。
林閱微重新報了一遍,把裡面的幾道菜換掉了,說:「就這些,你準備去吧。」
顧硯秋衝著她一笑,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一下,林閱微的聲音從那台手機里傳了出來,顧硯秋晃了晃手機,得意地說:「這次我錄音了。」
林閱微一把將被子蒙在臉上,在裡面吼了一聲:「我要喝粥!」
「我去給你做。」顧硯秋隔著被子摸了摸她的腦袋。
耳旁傳來關門聲,好一會兒林閱微才隔著掀起被子的一角,從縫隙里看自己的房間,顧硯秋已經下去了。林閱微掀開被子,突然勾了勾唇角。
笑了沒一會兒,不知道是剛剛憋著缺氧的後勁兒上來了,還是發燒的緣故,整個人都不太舒服了,頭昏腦漲地難受,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顧硯秋擰了毛巾給林閱微做物理降溫,擦了擦汗濕的手腳,最後貼在了她腦門上。
「喝水。」她扶起林閱微靠在自己懷裡,將水杯湊到她唇邊。
看得出來林閱微不習慣人照顧,也可能是從小都不怎麼生病的緣故,剛睜開眯縫的眼睛便伸手要去接水杯:「我自己來。」
顧硯秋做了一個往後的動作,她便緊跟著往前伸,最後還是讓她拿回了水杯。
林閱微仰頭灌了一整杯溫水,又躺下了。
顧硯秋給她測了溫度,三十九度三,升高了零點一。
「我帶你去醫院吊水吧。」顧硯秋想了想,面露擔憂。
林閱微好像聽到天方夜譚似的,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說:「什麼就去醫院,發個燒而已,去醫院幹嗎?」
「你這是高燒了。」
「多少?」
顧硯秋把溫度計給她看,林閱微吃力地眯眼看清楚了,無語地將臉偏開,說:「四十度再說,我睡會兒就好了。」
「再過兩個小時不退我就帶你去醫院。」
「不用。」
「必須去。」
「我以前也發燒,睡上一天就好了。」
「不行。」顧硯秋態度非常堅決。
「好,去去去,你說什麼是什麼。」林閱微犟不過她,從沒發現顧硯秋這麼能嘮叨,她先答應著,實在沒退她再想沒退的法子,去什麼醫院,不去醫院。
接下來林閱微就又睡了,她弓著身子躺在被子裡,一頭一臉的汗。顧硯秋每隔十分鐘給她測一次體溫,目光幾乎要把溫度計顯示器上的數字燒出洞來。
高了就琢磨著怎麼硬扛林閱微去醫院,低了一點兒就在心裡祈禱下一次多降下去一點兒。來來回回,溫度就在三十九度上下跳,幾乎都是上,沒有下的。
樓下的粥好了,顧硯秋給她擦了汗,在她耳邊問要不要喝,林閱微說要,她就下樓端了一碗上來,林閱微依舊不讓她喂,自己靠在床頭慢慢吃著。
她氣色比剛才好了一點,反過來安慰已經看似淡定實則已經慌得不行的顧硯秋,笑道:「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好多了?我就是感個冒,你緊張得跟我要死了似的。」
顧硯秋臉色一變,說:「不吉利,趕緊呸兩聲。」
林閱微:「……」
上次聽到這句話,還是在她媽媽那裡。
顧硯秋怒視著她。
林閱微服軟,象徵性地呸了兩聲,顧硯秋神色這才好轉了點。
「顧硯秋。」林閱微抬眼看了看她,心裡一瞬間閃過很多想說的話。
「怎麼了?」顧硯秋也看著她。
「你和我以前想的很不一樣。」林閱微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
「你想像中的我是什麼樣的?」說話期間,顧硯秋也沒閒著,將耳蝸溫度計湊到她耳邊,林閱微躲了一下,不耐煩道:「你行不行啊,三分鐘前你剛給我測過,三分鐘能有多大變化。」
「已經過了五分鐘了。」
「……」
「測不測?」
「測測測。」林閱微就當她不存在,徹底無視她的行為,自顧自說道,「我第一回見你的時候,就是結婚那天,覺得你特端著,婚禮上還攥個佛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去尼姑庵里逮了個小尼姑來硬逼著和我結婚,然後下台以後,你給我拿衣服,幫我擋酒,在宴席中遊刃有餘,別人碰你肩膀你也沒反應,眼裡更沒有什麼熱情,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路人。」
「我以為你會說我們倆不是一路人。」顧硯秋看了眼溫度計,三十八度九,哪裡沒變化?林閱微淨瞎說,明明下降了零點二。
「當然不,可能就因為我覺得你和我是一路人,所以我才對你抱有若有若無的敵意吧。」
顧硯秋「唔」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
「我做一件事,很多時候都不單純,是抱有目的的,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和我這樣的人相處應該很累,起碼我不願意再和一個自己做朋友,沒辦法分清是真心還是假意,很累。」
「是嗎?我覺得還好。」顧硯秋和林閱微看法不一樣,林閱微不把自己當個好人,可顧硯秋覺得她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了,不帶任何濾鏡,她也是最好的。
「這位顧姓小姐。」林閱微突然改變的語調讓顧硯秋為微微側目,笑道:「怎麼了?」
「領證那天,你一連對我說了幾個沒意思,你還記得嗎?這叫還好?」林閱微粥吃完了,把碗放下,斜乜著眼,「善意」地提醒她。
顧硯秋耍賴道:「我不記得了。」
林閱微:「餵。」顧硯秋最近越來越沒節操了。
顧硯秋拿著溫度計又來了:「測體溫了測體溫了。」
「又測?」林閱微幾乎從床上跳起來,這會兒離剛剛絕對三分鐘都沒有,她在心裡數著了,最多一分半。
「已經五分鐘了。」
「您可真能瞎說。」林閱微算是明白過來了,顧硯秋剛說那五分鐘多半也是誆她的,夠嗆有三分鐘。
顧硯秋就拿著溫度計在床邊站著,等林閱微乖乖把耳朵貼過來。
兩人僵持了五秒鐘,林閱微敗下陣來,往前一撲,趴在床上,一副任人魚肉的樣子。
顧硯秋把溫度計拿下來。
林閱微迫不及待地說:「是不是沒變化?」
顧硯秋沒回答,顧左右而言他:「睡覺,離你說的兩個小時退燒還有一個小時零五分鐘。」
林閱微:「我什麼時候說了兩小時退燒了?還有,吃粥說話的時間也算在兩個小時裡嗎?」
顧硯秋簡潔回道:「我說的,算。」
她抬手看了眼腕錶:「還有一小時四分四十二秒。」
林閱微:「我警告你啊,別想管著我,我媽都不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顧硯秋端起床頭柜上的碗,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走了。
林閱微:「???」
這是什麼反應?生自己氣了?
林閱微迅速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管怎麼說顧硯秋也是為了自己好,要不是關心她也不會幾分鐘給自己測體溫,又是熬粥又是倒水的,態度是強硬了一些,但是喜歡的人總要給一點優待的。
管著就管著吧,將來有得管。
林閱微下床穿鞋,追上去給顧硯秋道歉。
「生氣?我沒生氣啊?」顧硯秋揚了揚手,「我只是去洗個碗。順便,提醒你還有一小時兩分。」
林閱微:「……」
顧硯秋輕輕地嘖了一聲:「還不回去?」
林閱微背影寫滿了鬱悶,顧硯秋笑了笑。
林閱微突然回過頭,顧硯秋嘴角那抹笑意來不及收回,被林閱微捕捉了個正著。
顧硯秋:「……」
林閱微:「……」
林閱微不知道為什麼心情莫名地開始上揚,她心甘情願地回了房間,在床上躺下了嘴角還翹著下不來。顧硯秋笑了,為什麼笑呢,因為她聽話。
她想多看顧硯秋笑,所以要更聽話,顧硯秋笑她就跟著開心,四捨五入就是她們倆在一起了。
顧硯秋在廚房洗完碗,為了不讓自己陷入無謂的焦慮當中,她再回到林閱微床邊的時候手裡拿了本書,邊看書邊守著她。
林閱微身體果真不是一般好,說兩個小時就兩個小時,在她熟睡的那個小時裡,顧硯秋測的體溫逐步下降,趕在截止期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
顧硯秋鬆了口氣,但林閱微還在睡著,她把測體溫的時間間隔變成了二十分鐘一次。
到中午的時候,林閱微除了喉嚨還有點痛以外,已經生龍活虎了,喝了兩碗早上剩下來的粥,林閱微開始催顧硯秋上班。
「你不去我就出去試鏡,正好今天有個網劇試鏡,我還能趕上個尾巴。」林閱微把她的包掛在她肩膀上,人推到玄關,一副她要是不去,自己馬上就出門的樣子。
顧硯秋說:「假都請好了,哪有中途跑去上班的道理,也不會給我應付的工資。」
林閱微一想,說的也是,然而她都把人趕到玄關了,再放她回去顯得很沒有面子,於是僵立在原地。
顧硯秋不知道有沒有看出她的尷尬,提議說:「要不我們下午出去逛逛街?」
「買衣服嗎?」
「還可以買買鞋子什麼的。」
「沒興趣。」換在平時,林閱微說不定還會答應,但她上午還發燒著,逛街激不起她的半點興趣,出門還有被人認出來的風險——雖然她這麼久沒消息,被認出來的概率大大降低了。
顧硯秋把包摘下來放回沙發上,好歹讓林閱微有了個台階下。
顧硯秋說:「看電視?」
「也不想。」再對著雷劇討論人家為什麼和硬照上不一樣麼?看正經片子需要費腦子分析,林閱微現在只想做一些不費腦子的事情。
「打遊戲?」顧硯秋接著給她提建議。
「俄羅斯方塊?還是4399?」
「……」
林閱微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笑。
兩分鐘後,她笑不出來了。
顧硯秋默默從電視櫃下的抽屜里抱出來了一整套遊戲設備,某知名品牌的遊戲機就不說了,還有其他的,林閱微認都認不出來。
她是不愛玩遊戲的,江叢碧喜歡玩,但是不喜歡掌機,只喜歡打網遊,所以她對此一竅不通。
林閱微閉了一下眼睛,睜開眼顧硯秋還在,遊戲機也在。
為什麼顧硯秋每次都能出乎她意料?遊戲機這種東西是能和佛珠一起出現在顧硯秋身上的東西嗎?事實告訴她:是的。
就在她為自己的膚淺深深地反省的時候,顧硯秋蹲在地上點著遊戲機的包裝,問了句:「這個你會玩嗎?我雖然買了,但是不太會。」顧硯秋和林閱微所料一樣,她確實不會玩遊戲,與其說不喜歡玩遊戲,不如說不喜歡虛擬世界,她要玩,會選擇親身去實踐。比如攀岩、射箭、射|擊等等。
她之所以買這些,是因為前陣子出的這個遊戲機人氣很高,她在公司聽到林至說他女朋友沉迷遊戲,她想林閱微會不會也喜歡,所以提前買了,買的時候順手買了其他的很多個,總有一款適合她。
林閱微雙眼一亮,這叫什麼?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菜雞互啄,她怕什麼?
林閱微坦然道:「我也不會。」
顧硯秋說:「要不我們倆一起學?」
兩人達成了共識,擠在一起開始拆包裝,看說明書,裝遊戲。
遊戲上手很簡單,兩人度過了一開始的不習慣後,便一路過關斬將,所向披靡。
顧硯秋專注一件事的時候不喜歡說話,林閱微也不喜歡,兩人安靜地按著手柄,顯示器上人物互相配合,默契滿分。
林閱微突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玩橋牌的時候出現過,也有那麼一個人,不需要任何語言交流就能知道她心裡所想。
自從節目結束以後,林閱微一顆心慢慢都放在了顧硯秋身上,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對方了,也沒有再上過遊戲。
她愣了下神,操作失誤,顧硯秋偏頭看了她一眼。
林閱微有點狼狽地別開了視線。
顧硯秋接下來也失誤了,遊戲結束。
顧硯秋倒了兩杯水,給林閱微和自己一人一杯,林閱微撐起手肘坐到沙發上,兩手捧著水杯,緩緩地喝著水。
她不是對某個人的心思未斷,而是在這時候想起來對方,還將對方和顧硯秋相提並論,難免對顧硯秋產生了愧疚之情。
顧硯秋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還玩嗎?」林閱微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不玩了吧。」顧硯秋放下杯子,說,「該做晚飯了,你說我該吃什麼?」
林閱微:「……」
又來了。
林閱微說:「別吃了。」
顧硯秋當真了:「好,那就不吃。」
林閱微剛要說自己是開玩笑的,顧硯秋沖她豎了豎食指,拿過了茶几上嗡嗡振動的手機。
林閱微瞟了一眼,是顧飛泉。
顧硯秋沒避開她,就在她面前接的:「我在家……今天……行。」
一共說了三句話,有兩句分別是兩個字和一個字,十分的簡略,林閱微已經從她短短的幾個字里推斷出來,問道:「顧飛泉約你見面了?」
顧硯秋點了點頭:「晚飯,不用思考今晚上吃什麼了,給你省心。」
說到後一句的時候,顧硯秋還對著她笑。
「約的幾點?」
「七點,還有兩個小時。」
「我上樓睡會兒,再換個衣服。」
「這麼晚還睡?」顧硯秋驚訝道。
「為了你的安全,」林閱微揮了揮拳頭,說,「要把自己調整到最好的狀態。」
「好吧,那要不我也睡一會?」
「你隨便,對了,你白天睡覺會夢遊嗎?」
「一般不。」
「算了,你來我房間吧,萬一夢呢,我不放心。」林閱微不由分說地拉起了顧硯秋的手,顧硯秋指著地上散落的那一堆包裝盒:「還沒收拾呢。」
「睡醒再收拾,收拾完了就沒有困意了。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可是……」顧硯秋尚處於懵逼狀態,理智只來得及分析這兩句詩的本意,以及確定它們不是這麼用的。
「不要再可是了。」
短短几句話的工夫,林閱微已經把她拽上了樓,強勢地推進她房間:「換好了睡衣過來找我。」
林閱微幾步跨進她自己房間,三下五除二換好了衣服鑽進被子裡。
耳旁傳來響動聲,顧硯秋擰開門鎖進來了。
林閱微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顧硯秋上來以後,林閱微很自然把她攬到了自己懷裡:「晚安顧可愛。」
「你叫我什麼?!」顧硯秋感覺自己耳朵似乎出了問題。
林閱微沒留神漏了嘴,不動聲色咽了咽喉嚨,說:「晚安,顧,快。讓你快睡。」幸虧她這句話說得快,有的音吞掉了,聽不清楚。
顧硯秋緩緩皺起眉:是這樣嗎?
林閱微催促道:「趕緊睡吧。」
「鬧鐘……」
「我設好了,可以睡一個小時。」
「……」顧硯秋想了想,確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安心地貼著林閱微睡了過去。
***
賀松君晨昏定省地給她兒子顧飛泉打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應酬,顧飛泉一如既往地說有,但是這天,他下班先回了一趟家。
賀松君見顧飛泉行色匆匆,鬼鬼祟祟,跟在他後面上了樓。
顧飛泉剛進房間沒多久,賀松君就推門進來了。
「媽!你幹嗎——」顧飛泉如同被「逼良為娼」的婦女,飛快地抓起丟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擋在身前,大驚失色道,「進來也不敲一下門。」
「我是你媽,你對我還有什麼秘密不成?」賀松君眯著眼睛看他,「你不是應酬嗎?脫衣服幹嗎?」
「我洗個澡再出門!」顧飛泉嚷道。
「洗澡就洗澡,你這麼凶幹嗎?」
「我錯了,」顧飛泉將自己的聲音恢復到正常的語調,「媽你出去吧,我洗澡你也要看啊。」
「小時候媽還親自給你洗澡呢,有什麼看不得的?」賀松君仰著下巴,這麼說著,還是出去了。
顧飛泉沖了個澡,抹了有史以來最多的沐浴露。出來以後把滿柜子的西裝都拿了出來鋪在床上,邊掐表邊一套一套地對著穿衣鏡試。
他剛脫下不滿意的一身,賀松君又來了。
顧飛泉:「……」
賀松君一看他那床,抱著胳膊瞧著他:「我就說你今天很不對勁,你這回來又是洗澡又是換衣服的,是和誰應酬?」
顧飛泉嘆了口氣。
賀松君眼珠子轉了轉,面露喜色:「我知道了,是不是去見女孩子?」
顧飛泉遲疑著點了下頭。
……也算是吧。
賀松君雙手合十,朝著某個方向拜了拜,喜出望外:「感謝老祖宗保佑,飛泉終於要結婚生子了。」
顧飛泉:「………………」
要是他媽知道他是去見顧硯秋,估計要把祖宗煩得從棺材裡爬出來。顧飛泉此時還很想問她一句話,她謝的是老顧家的祖宗,還是賀家的祖宗。
顧飛泉來不及說什麼,賀松君已經忙開了,親自給他試衣服,嘮叨的話顧飛泉就當聽不見。
最後試了一套兩人都滿意的,賀松君給他加油打氣:「媽媽祝你旗開得勝。」
顧飛泉很淺地勾了一下唇角,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地說了句:「我去了,媽。」
「去吧去吧。」賀松君毫無所覺,一心為她寶貝兒子終於要解決婚姻大事而高興。
顧飛泉走出去幾步,賀松君便在後頭加了一句:「晚上不回來也行的。」
顧飛泉差點兒就退縮了,他低頭快走幾步,開了車門,低頭坐了進去,車身一個漂亮的甩尾,從顧宅開了出去,直到後視鏡里再也看不到賀松君的身影。
神經放鬆下來,他才感覺自己的後背僵硬得發疼。
顧硯秋和林閱微在侍者的引領下,走到了角落裡的卡座,顧飛泉起來迎接,看見來的是兩個人,眸子裡掠過一絲不明顯的驚訝,顧硯秋朝他點了點頭,意思是她允許的。
顧飛泉溫和地笑了笑。
他皮囊甚好,今天穿了一身黑,顯得皮膚相當白,清雋笑容也帶上了自然而然的親和力:「請坐。」
三人依次落座。
這是一家高檔西餐廳,由於價格昂貴,只有零散的兩三桌客人,他們三人坐在卡座,和包廂差不多的效果,不用忌諱被人聽到。
「要吃點什麼?」顧飛泉將菜單推了過去。
顧硯秋和林閱微都報以警惕的神色。
顧飛泉心裡頓時就憋了一股氣,臉上卻絲毫不顯,似笑非笑地說:「我既然約你出來,總要給點彼此最基礎的信任吧。」
顧林二人對視一眼,確認過眼神,是熟悉的顧飛泉。
顧硯秋把菜單推給了林閱微:「平時也是你決定我吃什麼,你點吧。」
林閱微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在外面顧硯秋都這麼肆無忌憚,是吃准了她會給她點菜嗎?
「你們倆的感情很好。」顧飛泉笑了笑。
顧林兩個人都沒笑,之前就說了,自從那次在天台兩人聊開,甚至動過手後,顧硯秋就懶得在顧飛泉面前裝兄友妹恭了,此刻便是同樣。
林閱微給顧硯秋點了份小羊排和奶油蘑菇湯,便將菜單還了回去。
顧硯秋看著他,說:「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不必拐彎抹角的,我很忙。」
顧飛泉沒吭聲。
顧硯秋從他的表情里第一次讀到了無可奈何,再一眨眼,他已經恢復了平常城府深沉的樣子,嘴角也掛上了熟悉的微諷:「我說過了,我想和你合作,查一查三十年前的事。」
「理由。」
「我也想知道真相。」
「你能提供什麼?」
「我——」顧飛泉將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了回去,笑望著她,「我自然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剛上牌桌,還沒開始下注,怎麼能將底牌露出來。
「理由。」顧硯秋又問了一遍。
「我說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哦,我不信。」
「你!」顧飛泉額角青筋凸起。
林閱微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猛地瞪向他。
顧硯秋:「……」
顧飛泉:「???」
顧硯秋在桌底下拉了拉她的袖子,眼神暗示她:戲過了,劇本里沒有這段。
林閱微這樣的演技,顧硯秋第一次深深地為她的演藝生涯擔憂。
林閱微重新坐了下來,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我怕他動手,小心點,萬一他瘋了呢?」
顧硯秋也用和她一樣小的聲音說:「不會的。」
就算瘋了,他打不打得過自己還不一定呢。
兩個人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咬耳朵,顧飛泉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來什麼表情。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說道:「我是帶著百分百的誠意來的,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一下?我和我媽不一樣。」
顧硯秋往上挑了挑嘴角。
這應該算得上是個笑容,但是顧飛泉卻感覺不到這個笑容里有任何有關「笑」的信息。
顧飛泉和她僵持在餐桌的兩端,兩人都在賭誰先沉不住氣。
侍者推著小車過來,見桌上氣氛詭異,將餐盤端上來後,輕輕地說了聲「用餐愉快」便離開了。林閱微接過餐盤,扮演著自己二十四孝好妻子的角色,給顧硯秋將羊排切成小塊,再推到顧硯秋面前。
顧硯秋看起來已經失去了耐性:「你有沒有誠意你自己知道,如果我還看不到的話,那麼我只能說抱歉了。夫人,我們走。」
林閱微:「!!!」
劇本里也沒提是要叫「夫人」的!
不管了,林閱微鎮定地給她拿起包,看看腕錶,一唱一和:「電影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場了,再不去就真來不及了,咱們快走吧。」
「現在就去,不是就在對面商場麼?不遠,不會耽誤的。」
顧硯秋屈起一隻手,含情脈脈地看了林閱微一眼,林閱微將手伸進她臂彎里,挽住。
可以說非常地小鳥依人了。
顧硯秋朝顧飛泉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失陪。」
顧飛泉望著兩人的背影,臉上青白交加,緊握著杯子的手鬆開。
「等一下。」
顧硯秋回頭,一側眉梢挑起疑惑的弧度:「還有事?」
顧飛泉朝後一靠,冷冷地看過去:「我知道你媽媽的遺物在哪裡,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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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慘﹁_﹁
沒有一丟丟骨科的意思,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單純的鍋鍋的,一天天的操好多心你們﹁_﹁
今天是小鳥依人的林攻
我是堅決站你的,林攻沖鴨!
此章鳴謝:三貓御用鏟屎官艾摩的深水
差了點兒,明天一起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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