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院裡亂作一團。
高老太太年事已高,摔這一下可不是什么小事。
好在兩人都夠鎮定,林閱微上前察看老太太的傷勢,顧硯秋去前面喊人送醫院。
高老太太從輪椅上摔下來,沒有昏迷,她手在地上徒勞地抓了一下,然後突然將目光死死地定在了林閱微臉上,往前撲了一下,抓住她的腳踝。
口中重複著那個字:「不……不……」
林閱微貼近她的耳朵:「媽,您說什麼?」
「不……在……不……爸……」高老太太兩眼滾下濁淚,痛哭流涕。
林閱微心酸不已,只聽她固執地重複著那幾個字,直到前院的人趕過來,她才抬手擦了擦眼睛,待醫護人員檢查過基本情況後,幫著人將高老太太抱上車送去醫院。
顧硯秋也是被嚇了一跳,一路上握著林閱微的手,兩人跟車去了醫院。
***
「有兩處骨折,其他沒事,也算是老太太運氣好,沒摔到腦子。這陣子讓她在醫院住著吧,好好休養身子。不過老人家骨質不比年輕人,可能需要躺得更久,還有,以後的狀況大約會更差,這個不確定,看後續恢復情況。」
「謝謝醫生。」
「不用客氣。」
顧硯秋吊了大半天的心終於放鬆下來,四肢脫力,往後退了一步,她身旁的林閱微順勢摟住了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病房裡充斥著消毒水的氣息,高老太太手臂上吊著水,各種檢測生命體徵的儀器正常運轉著,在幾個小時前發生的那一幕在她腦海中久久不散。
「別打擾姥姥休息了,我們去外邊。」林閱微扶著她出去,兩手推著她肩膀,讓她坐在了外面的長椅上。
顧硯秋微微彎下|身,低著頭,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腦子裡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視線里突然出現一瓶礦泉水,顧硯秋抬頭,林閱微將擰開瓶蓋的水遞給她,說:「喝點水,你嘴唇都幹了。」
顧硯秋接過來,抿了一口潤潤唇,問她:「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
顧硯秋問的是高老太太為什麼會摔下來的事。
林閱微在她身旁坐下,開了另一瓶水,搖頭說:「沒有。」
她和顧硯秋一樣,兩人當時正好都是側對著高老太太的,何況那時候她們眼裡只有彼此,哪裡還容得下高老太太,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高老太太已經在地上了。
林閱微:「不過姥姥摔倒了以後,說了些話,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說的什麼?」
林閱微把那幾個支離破碎的字轉述了。
「不,在,不,爸?」
「對。」
「最後一個字應該是指的我外公。」顧硯秋沉吟了一會兒,說。
「前面三個代表什麼?這應該是一句完整的話中間的幾個字。」
「不知道。」顧硯秋垂下頭,兩指用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自言自語說,「我不知道。」
林閱微抬手想安慰她。
顧硯秋低聲說:「你說我這樣值得嗎?」
「什麼值不值得?」林閱微手停在半空。
「我姥姥年紀這麼大了,我一次次要去揭她的傷疤,把她害成現在這樣。過去的事早就過去了,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去找一個答案呢?我父親那麼瞞著我,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牽連甚廣,及時止損,一切都是為了我好?」
「我不知道。」林閱微頓了頓,回答道。
顧硯秋垂下了眼睛,苦笑了下。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注],她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事情,為什麼祈求從別人那裡能得到肯定。
林閱微說:「不過……」
顧硯秋抬眸看她,唇色蒼白,眼神從未有過的脆弱。
林閱微手指微蜷,差一點就忍不住想讓她唇色變得好看一點。她垂了垂眼,正色道:「我對待做不做這類事情的態度,只有一條準則,如果不做,我會不會遺憾。如果答案是會,那我就會義無反顧地去做,不計後果。僅供你參考。」
「你只是在遇到困難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而已,我相信你也不是想徵求我的意見,而是想讓一個人告訴你,你這麼做是對的,讓你能夠繼續追查下去。」林閱微專注地望著她的眼睛,輕聲細語地說,「那麼,好,我告訴你,你這麼做是對的。正如你說假如我殺了人,你會完全尊重我的意願一樣,我完全贊同你,無論你做什麼。」
顧硯秋和她對視了幾秒鐘,眉梢忽然輕鬆地一挑,仰頭一口氣灌了半瓶水下去,那開瓶子的時候,唇角的笑容帶著透亮的水珠:「你說得對。」
林閱微讓自己的視線從她嘴角離開,和她碰了一下礦泉水瓶,笑道:「乾杯。」
顧硯秋說:「我幹了半瓶了,該你了。」
林閱微笑:「我沒有那麼渴,也沒煩心事。」她淺淺地抿了一口,舉了舉瓶子,當作應禮。
顧硯秋望著她,眼睛裡一時閃過很多情緒,有釋然、愉悅,還有那種人生難得知己的珍惜和滿足。良久,她話音一轉,望向前面的牆壁,說:「等我姥姥身體好一點之後,我打算把她接到燕寧,那裡的醫療條件還有養老院,都比這裡要好得多,你覺得呢?」
「唔。」林閱微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詞。
「嗯?」
「燕寧有你爸爸,還有顧飛泉和賀松君,你爸爸還好說,賀松君母子如果對你姥姥不利怎麼辦?誰知道他們母子的底線在哪裡。」
「是我疏忽了。」顧硯秋神情跟著嚴肅起來,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這個骨折要養很久了,不如先在這裡待著吧,請個好點的護工,別讓人苛待了老人家。等將來顧家的事情穩定了,你再接她去燕寧不遲。」
「這個沒問題,我會專程高薪從燕寧聘一個過來。」
「嗯。」
兩人在病房外一人一瓶礦泉水,聊出了看星星看月亮的美景良辰。
林閱微問道:「對了,你之前出來的時候說找到了照片,在哪裡?」
「我沒拿相簿,只把上面的照片都拍下來了。」顧硯秋掏出手機,點開手機相冊,界面里一整屏都是十分具有年代感的舊照片。
兩人不經意頭挨著頭,一張一張地翻過去,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顧硯秋指著其中一張道:「大部分是小時候的,這個是一家三口,中間是我媽媽。」
林閱微看看照片,看看顧硯秋,說:「眉眼裡看得出來有一點像。」
沈懷瑜的美貌是遺傳自父母,照片上即便隔了幾十年的時光回頭望,顧硯秋的外公穿著一身舊式的馬甲,底下是西褲皮鞋,玉樹臨風,高麗梅則是一身旗袍,身段窈窕,貌美如花,兩人毫不落伍。
看得出來兩人神情都有一點拘謹,應該是不常穿這樣的衣服。
「姥姥姥爺之前的經濟情況怎麼樣?都是幹什麼的?」
顧硯秋搖頭:「還在查,姥姥搬到這裡有一二十年了,她是一個人來的,平時從來不閒聊這個,也沒人知道她的故鄉在哪,包括程勇,程勇說他以前不經意的時候問過,但是姥姥沒說。」
林閱微皺起眉頭。
這意思就是說雖然找到了高麗梅,但是沈懷瑜真正出生成長的地方,依舊不清楚。不知道沈懷瑜真正的老家在哪裡,就無法了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說當務之急是找到你媽媽真正的故鄉。」
「是,劉先生已經去找了,老人家的口音比較難改,他正從姥姥平時說話的口音入手。」
林閱微繼續翻過下一張照片。
從這些年月不一的照片裡,可以感受到這是很幸福的三口之家,年幼的沈懷瑜相當調皮,有被拍到在樹上掏鳥窩的照片,沈父沈母的合照姿勢都十分親昵,藏都藏不住的愛意在彼此眼睛裡。
翻到其中一張時,林閱微的手已經划過去了,登時一頓,又拉了回來:「等一下。」
顧硯秋:「怎麼了?」
林閱微指著照片背景里,騎在牆上笑得正開心的沈懷瑜身後,眯著眼睛說:「這裡是不是有一行小字?」
「哪裡?」
林閱微把照片放到最大,小沈懷瑜的背後有一塊躺倒的大石頭,上面刻著模糊不清的字跡,她精神立刻打起來,振奮地問道:「有沒有辦法重新處理一下這張照片?」
顧硯秋不明所以。
林閱微激動道:「我之前看過一些關於農村的電影和紀錄片,有的村子是會在村頭放一塊大石頭,石頭上刻著鄉鎮和村子的名字。」
顧硯秋怔了一下,立刻起身去旁邊給劉先生打電話。
林閱微激動過後,冷靜下來,走過去說:「不過我也不確定這塊石頭是不是也刻的這些,但是總歸是一條線索。」
顧硯秋正忙著和劉先生交代高麗梅房裡相簿的位置,手機拍的總不如實體的清晰,她朝林閱微比了個手勢,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但是她的神情,已然是把林閱微說的話當成肯定了,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上面的字一定就是她媽媽老家的地址。
劉先生得到這一條線索也是大為驚喜,天知道他對著毫無頭緒的事情這麼久,現在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立刻就去了高麗梅的房間拿相簿。
方主任受的驚嚇也不小,老太太連著兩天受刺激,第二天直接摔進了醫院,這幸好是沒事,而且有家裡人兜著,若是換個其他情況,她現在都一個頭兩個大了。
方主任在醫院確認過老太太安全之後,回養老院給顧槐打了個電話,把昨天包括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說了。
顧槐在那邊咳得厲害,攥著手機的手背青筋全都凸了出來。
「我知道了。」顧槐沒給出任何反應,掛了電話。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越來越多的無力感侵襲上來,就像站在懸崖邊看著點燃的引線無聲地朝自己燒過來,進退兩難,顧槐坐在寬大的辦公椅里,低垂著頭,把自己變成了一座無言的雕塑。
「顧董。」門外的秘書給他撥過來內線電話。
「說。」
「大少爺來了。」
「讓他進來。」
「是。」
「等等。」顧槐突然出口。
秘書耐心等待。
顧槐說:「以後不要叫大少爺,直接喊名字。」
秘書心神一震,仿佛已然從他的口風裡得知了公司里傳得沸沸揚揚的「奪嫡之爭」的結局,斂色道:「是。」顧硯秋很少來顧槐辦公室,卻也不是沒來過,顧槐對她的態度截然不同。
顧飛泉確實像年輕版的顧槐,神采飛揚,走路帶風,他朝秘書彬彬有禮地一點頭,微笑著推開了顧槐辦公室的門。
「顧董。」
「有什麼事嗎?」顧槐從辦公桌後抬起頭,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
「我工作上遇到了一點問題,想問問您,不會太打擾吧?」
「不會,問吧。」顧槐手抵著桌沿,將辦公椅往後退了點兒,溫和道,「你過來問。」
顧飛泉平靜的眸心起了一點波瀾,他克制地走了過去,站在離顧槐一尺遠的距離,將手裡的文件夾攤開在他面前。顧槐是個很體面、注意形象的人,無論是年輕還是現在,他身上會經常噴男士香水,一天的工作快到了尾聲,香水也到了尾調,只有很淡的一點,但是很好聞。
顧飛泉聞著他身上的氣息,那對他來說是很陌生的,屬於父親的味道,冷不丁有一點恍惚。
顧槐說了句什麼,他沒有聽見,問了一遍:「您說什麼?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
顧槐淡淡笑道:「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顧飛泉被賀松君問了很多遍這樣的問題,但是沒有哪一次能像現在這樣,讓他產生這樣複雜的心情,高興、難過,對於遲來了很多年的問候的怨憤,很多很多。
他以為自己不在乎父親,在過去的二十八年裡,他一個人過得很好,父親在賀松君喋喋不休的嘮叨、噩夢一般的詛咒中,不過是他希望徹底擺脫的一個夢魘。
可為什麼這個夢魘撕開了他的面具,內里散發的溫暖和善意卻讓他忍不住地想去靠近。
爸。
他在心裡無聲地描繪了這個字眼,一種涌動著的澎湃心情隨著這一聲從心底爆發了出來。
「怎麼了?」
顧飛泉一驚,發現自己不小心喊出了口。
顧槐翻閱著他拿過來的文件,笑著說:「你媽昨晚上還跟我說,讓我催催你,說是年紀老大不小了,硯秋比你小几歲都結婚了,你還一直單著。不過我是覺得結不結婚看時機,你要是遇到了喜歡的人,自然就想結婚了。」
「你和我媽是嗎?」顧飛泉脫口而出,「那你當年為什麼不和我媽結婚,而是和顧硯秋的母親?」
顧飛泉做好了顧槐會勃然大怒的打算,一個父親,在他想像里的顧槐,應該是一個喜怒無常,而且不容許任何人挑戰他威嚴的人,賀松君是這麼和他說的,可顧槐沒有。
顧槐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眼神凝視著他,良久,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退開兩步,沖他認認真真地鞠了一個躬:「是我對不起你和你的母親,我很抱歉。」
顧飛泉眼珠充血,眼眶通紅:「一句對不起,就能夠補償你拋棄我們二十八年的過錯嗎?我的二十八年沒關係,我媽的二十八年誰來賠償她?」
顧飛泉一字一頓:「如果不是你,她大學畢業,高材生,在那個時候明明可以過得很好,可以找一個她愛的也愛她的人,一輩子互相扶持,生一兩個孩子,幸福地過一生。是你讓她背上了未婚先孕的罪名,是你讓她受盡他人指摘,是你讓她永遠活著顧硯秋母親的陰影之下。」你讓我學生時代被別人說沒有爸爸,受了欺負只能忍著,回家還要被媽媽罵,第二天頭破血流地打回去,顧飛泉喉結滾動,嗤笑一聲,輕輕地說:「你拿什麼賠?」
「拿我的後半輩子。」顧槐說。
「我媽要,我不稀罕。」顧飛泉抄起桌上的文件,嘴角掛著譏諷,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飛泉——」
顧飛泉帶上了他的辦公室門。
他滿面寒霜地往回走。
「大少。」
「大少。」
「大——」
路過的員工和他打招呼,都被顧飛泉的冷眼嚇了回去,顧飛泉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將桌上的文件全都掃到了地上,仍不解氣,一腳蹬在桌身。
去他媽的爸爸。
顧飛泉發泄完了,又蹲下來把文件分別整理好,恢復成原樣,坐在了辦公桌後,兩隻手蓋住了自己的臉,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看了看桌上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下班,他便感覺到陣陣頭疼。
果然,賀松君的電話準時打了過來。
「媽。」顧飛泉開了免提。
「今晚上有應酬嗎?」賀松君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顧飛泉面不改色地扯謊道。
「你爸都沒應酬天天回家吃飯,你倒好,比你爸還忙,你是主-席啊還是總-統啊,應酬到什麼時候?」
「晚上十二點。」
「你這孩子,什麼應酬要應酬到那麼晚?」
「談生意,唱歌喝酒,不玩到後半夜怎麼行?」顧飛泉扯了扯進門後被解得松垮垮的領帶,索性直接摘了下來,丟到一邊。
賀松君已經在這段時間內以各種理由安排、騙他去相親了,顧飛泉現在看到他媽媽的來電顯示就頭疼。
「喝酒唱歌可以,不許碰女人啊,都不乾淨,別跟外面的男人學壞。」
「知道了。」
「所以說還是得有個女朋友,不然你都不好解決生理需求。」賀松君繞來繞去,怎麼都能繞回正題,她一把年紀了,對著親生兒子也直言不諱。
「您甭擔心,我還有手呢。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你!」賀松君被他堵得啞口無言,顧飛泉忙趁機道:「掛了啊,我忙呢。」
成功擺脫了賀松君,讓顧飛泉鬆了口氣。
顧飛泉十指交叉,墊在自己下巴上,耳畔響起賀松君的那句話:
——你爸都沒應酬天天回家吃飯,你倒好,比你爸還忙。
顧飛泉這陣子為了逃避相親都往外躲,好一陣沒回家吃飯了,僅有的那幾次顧槐倒都是在,所以那不是巧合,而是他確實每天回家吃飯,他所說的補償,有一部分在做了。
正如顧飛泉自己所說的,他已經沒有爸爸過了二十八年,也不在乎以後有沒有,如果賀松君開心的話,那麼他可以扮演一個合格的兒子,讓賀松君無憂無慮地安享晚年。
只是很多事情經不起深究,顧飛泉不是沒腦子的人,生氣歸生氣,吵架歸吵架,在他心裡的疑惑一點也不比顧硯秋少。
拋家棄子是事實,他不想替他辯解,但顧槐真的是那麼骯髒齷齪、喜新厭舊、不堪的一個人嗎?以顧飛泉對他的觀察和僅有的了解來看,不像。他對顧槐所有的印象基本都來自於賀松君的講述,而賀松君的講述裡帶有多少主觀色彩,光看她對顧硯秋母親日復一日、念咒似的污衊,可見一斑,那麼脫離了賀松君講述的顧槐,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學生時代,那一次賀松君帶他去看貴族學校的顧硯秋,顧飛泉見過一次顧槐,顧槐那時候三十幾歲,正值壯年,高大英俊,有一張電視劇男主角的臉,有一個迪士尼童話般完美的家庭,身邊是善良的王后、美麗的公主。
如果他是一個旁觀者,如果他不是顧槐的兒子,他一定會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三口之家。
有一件事他一直藏在心裡,有一天深夜,他忘記是什麼原因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去一樓客廳,發現二樓書房有燈光。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書房門沒有關嚴,他從縫隙里看到顧槐手裡捧著一串佛珠,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它,眼裡飽含淚水。
顧硯秋的媽媽信佛,顧飛泉知道,賀松君曾經無數次跟他提及過,說對方是假慈悲,偽善。
痛失愛妻是什麼樣子?童話故事裡沒有講過的,很多年以後,當王子失去了他的公主會怎麼樣?顧飛泉都從顧槐那裡了解到了。他感覺自己很矛盾地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人為他父親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而自豪,另一個人為他父親愛的不是他母親而憤懣,他的出生像是一個笑話。
顧槐。
顧飛泉停下筆,看著紙上那個筆劃勾連、端正的名字。
在這個名字後面打了三個問號。
顧槐在學著做他的爸爸,做賀松君的丈夫,卻只敢在深夜,背地裡對著顧硯秋媽媽的遺物暗自垂淚,他沒必要這麼委屈自己。
他為什麼要娶賀松君,還把自己迎回家門,只是因為愧疚嗎?
他又為什麼早不愧疚晚不愧疚,偏偏在顧硯秋媽媽死後愧疚,而且是馬不停蹄地立刻續娶?婚禮是沒有的,兩人只是領了個證,給了實打實的名分,出席宴會也帶著賀松君,可以說除了婚禮,顧太太的名頭、實際全都有了。
顧槐這樣的身份和地位,哪怕他不做這些,也不會受他人指責。他在前妻死後續娶,自爆風流往事,除了給大家增添一筆談資,以及在某些道德感強烈的人那裡成為鄙夷的對象外,沒有任何好處。他要補償,大可以選擇其他的方式,經濟上、情感上,哪怕過上一陣子續娶呢,都不會有現在這麼大的輿論風波。幸好公司沒有上市,否則他來這麼一出對股價都會造成波動。
難道是賀松君威脅他?顧飛泉不恭敬地想道,就他媽媽那個腦子,想威脅顧槐,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可能性都比這個大。
主導這一切的是顧槐,所有的事情也都因顧槐而起。過往牽扯不清,三十年前的事情虛虛實實,他和顧硯秋是其中最無辜的兩個人,為了兩代人的事情冷眼相對。
聽人說顧硯秋這兩天有事請假了,沒來公司,自從上次他對顧硯秋說了那番話之後,顧硯秋對他更冷淡了,以前還能裝裝樣子,現在是完全無視他。
顧飛泉也在紙上寫下了顧硯秋的名字,在底下劃了一條橫線。
顧硯秋……
顧飛泉試圖分析出點什麼,想了半天,發現大腦里還是一片空白。
***
離高老太太醒過來還要一段時間,天色將暗,林閱微提議出去買晚餐回來,顧硯秋欣然應允。兩人剛出醫院,顧硯秋包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望著來電顯示,任由手機就這麼響著。
林閱微拉著她遠離馬路,見她神情有異,便探頭往屏幕上一瞧,上面閃爍著的名字分明是:顧飛泉。
一直響到快結束,顧硯秋才點了接聽,慢慢將手機貼在耳朵上,微微眯起眼睛。
顧飛泉懶散隨性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顧硯秋麼?我們合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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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魯迅《而已集》
顧飛泉:看似淡定實則慌得一批
哥哥暗搓搓地接近妹妹中……
恭喜大舅子加入發掘過去豪華晚餐﹁_﹁
昨天的評論我都看過了,眾位福爾摩斯和柯南,基本上都猜到了一點點皮毛,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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