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越冬準備

  梁半傑被從一處地窖里揪了出來,帶回縣城嚴刑拷打。闖軍和交山軍都想知道交城王府還有沒有沒暴露的藏寶地窖,但是梁半傑招供的內容並未超過朱敏漕和他的幾個奴僕、師爺的供述,於是梁半傑便被活活打死了。他素來自負智計過人,但是在一支有碾壓性優勢的軍隊面前,他的那些計策都像過家家。

  縣城中有功名的士紳只有一個沒被殺,此人是個補貢,名叫楊教豐,論起來還是楊夏水的遠房族叔。但他只是個小地主,只有兩家佃戶,靠佃租無以養家餬口,因為得官太晚,當過幾任教諭、訓導之類沒油水的小官就致仕了,也沒什麼積蓄,在縣學教書維持生計。窮成這個樣子,當然也不會欺負人,他反而有個外號,叫「楊窩囊」,一般的地痞流氓都能訛詐他。

  當得知賊人滅了楊家底,又來找他時,楊窩囊差點沒嚇死,但劉宗敏只是讓他組織善後局,每當兵火、饑荒、瘟疫、自然災害過後,地方上的士紳就會組織這樣的機構協助官府恢復社會秩序,有的是真心造福鄉里,但更多的還是趁機兼併土地或貪污賑災款。

  劉宗敏交給楊窩囊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代表本縣紳民給官府上書,說此次交城失守是過路的流寇所為,打的是橫天一字王王嘉胤的旗號。至於那些「從賊奸民」,已經盡數跟著流寇逃走了。

  闖軍和交山軍給百姓散發了一部分糧食之後滿載而歸,縣內團練局唯一一個沒被殺的副團總,杜家莊莊主杜一捷立刻帶著自家鄉勇接管了縣城。

  杜一捷在本地是有些名聲的良紳,並無惡名,待佃戶也不苛刻,一直奉行明哲保身的原則。此次流寇來攻,他緊閉寨門,任誰求援都不理,果然躲過了一劫。他和楊窩囊商議之後,決定按照劉宗敏說的給官府上書。

  雖然他們明知是交山軍所為,但報告官府又能如何?官兵來剿賊,還不是得讓他們這些倖存的士紳大戶們出錢出糧。何況交山軍往山中一躲,官軍多半是敷衍了事,不肯認真進剿,到時候官軍一走了之,交山軍還要報復他們。所以不如直接報告流寇過境,此事就此了結,還有太平日子過。

  劉宗敏在交山營寨中略作休整,就率部返回曹家嶺了。臨走前,交山眾頭領還和劉宗敏等人爭執了一番。別人爭執是嫌自己戰利品分得少,他們卻是嫌自己戰利品分得多。劉宗敏認為應該按規矩照人數分配,交山寨主們卻覺得過意不去,闖軍在此次戰鬥中陣亡了一百五十餘人,再加上傷員,死傷人數占到全軍總數的四分之一,交山軍哪裡有臉面按人數分帳,執意要劉宗敏帶走一半戰利品。

  最終,劉宗敏以山路崎嶇,運力不足為由,帶走了三成的戰利品,黑九霄帶著傷員們先在交山的山寨中休養,傷愈之後再歸隊。

  來交山的時候,劉宗敏這支隊伍有一千三百人,如今回程,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誰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這就是造反生活的一部分,每次都是用一部分人的犧牲換回能讓其他人生存下來的物資,這條道路就是用同袍兄弟的屍骨鋪就的。

  因為打了縣城和王府,又端掉了一大批鄉紳,此役的繳獲極為豐厚,就算是三成,也足以供給闖軍很久的開銷。李自成也不斷派出人馬進入臨、興、嵐三縣的河谷地帶,勒索士紳,甚至向縣城索要「贖城費」。基本上沒經過多少戰鬥,就得到了大批的食品、金銀、被服,三縣的縣官和士紳都不願意惹事,能花錢消災,誰也不想打仗。

  秋收之後糧價下降,張禮也帶著便衣人員到處採購。但這個「下降」也只是相較於青黃不接的月份而言,依然貴得驚人,購買的效率遠不如直接搶。棉衣、被褥、鞋襪這些東西都要靠手工一件件製作,更不是頃刻可得的。張禮還買回了一批布匹、皮革,讓隨營婦女手工縫製服裝,裡面填充了各種比二十一世紀的垃圾棉更劣質的東西,甚至有直接往裡面塞乾草的。

  整個秋天,闖營都在為過冬做準備。這幾個小山村的建築物十分有限,好在闖軍現在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山裡的木材也足夠,便自己動手搭蓋茅屋,儲備乾草和乾柴。雖然有這麼一個棲身之所,但是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籌糧和勞動上,再加上要節約糧食,不可能吃得太飽,真正能進行軍事訓練的時間很少。

  一轉眼就是十一月,又一個好消息傳來,賀蘭和路應標、路應樗從遼東回來了。他們被官軍一路護送到寧武關,然後詐稱去陝西找曹文詔,進入了呂梁山中。

  和糊弄只管拿錢的官軍相比,尋找李自成才是真正的大問題。賀蘭等人只知道李自成在呂梁山一帶,不知道具體位置,只能漫無目的地尋找。幸好他們在岢嵐州的鹿徑嶺遇到了闖軍的探子,把他們帶回了曹家嶺。

  賀蘭和路家兄弟一共帶回了六百多人,還有一大批物資。每輛馬車上都蓋了十幾層牛皮和羊皮,下面是官軍的被服、鞋子。王瑾估計闖軍人數太多,籌集過冬物資會有困難,至於他自己那邊,只有三千來人,物資壓力不大。

  聽賀蘭與路家哥倆講完此次遼東之行的經過,李自成等人百感交集。首先是欣慰王瑾他們傷亡不大,安全撤退。然後是感動,王瑾從官軍重兵防守之下的錦州逃跑,居然還顧得上給家裡送寒衣。最後是擔憂,一來是不知道王瑾什麼時候能回來,二來是對遼東戰局的憂慮。

  賀蘭原句轉述了王瑾的話:「以官軍的能力和操守,再打得幾仗,像孫承宗、張春這樣的人就死得不剩幾個了。官軍遲早會輸給東虜,甚至投降東虜。能救國家的,只有我們老百姓自己。」

  李自成說:「王瑾思慮周密,他擔心的事不會是杞人之憂。但既然我們眼下還不是東虜的對手,他又何必整日憂心。待我們在山西打出名堂,便打回陝西老家,與洪承疇一決高下。倘若勝過他,我們闖軍自當全師東向,為天下除此大害,又何必現在便謀劃不知多少年後的事情。這天下的大文章,還是要一個莊、一個縣地來做。東虜之事,牢記在心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