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毫無懸念的戰鬥

  「賊人攻城了!」

  五更時分,睡夢中驚醒的團丁們紛紛抄傢伙衝出了營房,以民間團練的水平來說,他們也算很不錯了。然而他們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全都起火了。

  鄭經仁大喊道:「不要慌亂,亂民定是誘我們分兵。四門之中,北門守衛最為薄弱,定是主攻方向,快快隨我前去應敵!」

  鄭經仁本以為孫大勝會像往常一樣他說什麼就反對什麼,沒想到孫大勝一臉鄭重地說:「鄭公子所言極是,亂民勢大,一城安危全繫於公子之身了。」

  鄭經仁興高采烈地帶著團丁們殺奔北門,梁半傑看了看孫大勝,孫大勝說:「那小子不知死活,正好替我們拖延時間,我們去東南角樓。」

  孫大勝安排在城頭上的人已經看到了,這些來攻城的人可不是他們以往熟悉的對手。後面那些烏泱泱跟著的多半還是交山軍,但是打頭陣的那些人隊列整齊,前鋒穿著邊軍樣式的鎧甲,肯定是從官軍的死屍上扒下來的。這絕不是普通的流民,肯定是陝西來的老流寇,至少有好幾百人。

  流寇和交山軍聯手,要人數有人數,要素質有素質,而且肯定有內應,所以孫大勝立刻就得出了正確的結論:打個屁!

  城裡的這幾百團練是對付普通的土匪和饑民的,豈能真的和幾百老流寇率領的數千交山軍打巷戰。因此,他迅速決定從東南角樓縋城而逃。

  梁半傑雖然不懂,但是見孫大勝這個專家都跑路了,他當然要跟著逃跑。至於主子朱敏漕,自求多福去吧。

  一般來說,一般的縣城阻止流寇的最有效屏障就是城牆。農民軍的攻城能力通常都不強,沒有足夠的器械,強行攻城就是用人命填,損失會很大。如果城內士紳足夠團結又捨得花錢,極有可能打不下來,反而自損兵力。

  但此戰不同,一來是有交山軍安排的內應,二來是城內的大戶們也根本談不上團結。

  交城縣的士紳們對於辦團這件事太不夠用心,現有的團練能夠擋住交山軍,他們就覺得足夠了,根本沒人考慮來了更強的敵人怎麼辦。團練局徵收的「辦團費」,大部分都落入了交城王府和各家大戶的私囊。上到朱敏漕,下到各家老爺,都覺得縣城有城牆保護很安全,都覺得流寇不敢輕易招惹宗藩引來朝廷注意力。卻不想想他們已經把城內的窮人也逼成了敵人,不想想流寇是一群連飯都吃不上的人,他們的膽子豈是這些吃得腦滿腸肥的老爺們能估量的。

  北門的戰鬥毫無懸念。鄭經仁騎在他重金買來的一匹大號的蒙古馬上指揮戰鬥,頭上還插著兩根從戲班子拿來的雉雞翎。官府並不禁止老百姓持有刀槍乃至火銃,但是盔甲卻是違禁品。朱敏漕身為宗室,更是時刻注意不能犯忌,所以交城縣的團練中沒有一個穿甲的。有些人會穿厚實的棉服和硬皮子製成的馬甲,也能起到防護作用,但是鄭經仁自恃「武藝高強」,認為這些東西妨礙了他施展武功,因此上陣只穿一身上好的綠綢箭衣。

  想像一下這個畫面:交戰雙方全部徒步,就這位騎在馬上,穿得像個鸚鵡一樣,還走在隊伍最前面。這副架勢,就差在臉上寫著「打我」二字了。闖軍的弓箭手和火銃手才第一輪射擊,鄭經仁和身邊幾個幫閒的狗腿子就一起上西天了。因為沒有孫大勝帶著他的嫡系兄弟壓陣,團丁們的戰鬥力大幅下降,闖軍的刀牌手們上前一頓砍殺,他們頓時作鳥獸散。

  天光大亮之後,城池已經被闖軍和交山軍控制。闖軍對於控制城市已經有不少經驗了,控制要點,彈壓街道,抓人,抄家,接收檔案和府庫,都做得很熟練。交山軍都是本地人,故而雖然發生了很多濫殺大戶,強姦、屠殺其家眷的事,但窮人受到的侵害不多。

  交城縣有一個地方不同於別處,就是交城王府。朱敏漕聚集了一幫平素被他籠絡的團丁,想在王府抵抗。他平素得罪交城的百姓和交城軍太深了,破城之後絕不會有活路。有些團丁過去和交山軍打過仗,深恐被抓住之後他們要報復,所以也跟著退進了王府。

  劉宗敏坐鎮縣衙,由雷猛負責對王府的進攻,他並不強攻,而是讓幾個交山軍的頭領帶著被俘的團丁頭目們到王府周圍喊話:「我們是窮人的隊伍,不殺自己鄉親,投降就不殺!」「兄弟們,出來投降吧,大王們仁義,連我們這些起頭的都沒殺。」「你們都有妻兒老小,犯得上為朱敏漕送死嗎?他平常待你們怎樣?你們死了,你們家裡怎麼辦?」「再不出來就放火了!」

  朱敏漕的缺點在此時暴露無遺,他足夠聰明,足夠兇殘,但是太過吝嗇。平素他並沒有給這些團丁很好的待遇,而且居然現在還沒拿出銀子來發賞。其實以交城王府的財力,和本地士紳們團結起來,捨得花錢,用心練兵,是能組建一支有戰鬥力的兵馬的,但朱敏漕和縣裡的老爺們就是這樣捨命不舍財,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一群團丁在外面的親朋的勸誘下打開了王府角門,雷猛隨即帶著闖軍沖了進去。團丁們毫無鬥志,紛紛投降。至於住在王府中的宗室,他們哪有戰鬥力,包括朱敏漕在內,大部分連自殺都不敢,全做了俘虜。

  城中的所有宗室全都被控制了起來,他們心中的惶懼自不必提。眼下天下大亂,宗室落到流寇手裡的事情也不少,下場基本上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但不一定是什麼死法。流寇們對於朱明王朝極度痛恨,對別人有可能饒,但對宗室一定會斬盡殺絕,而且斬盡殺絕的方式往往花樣翻新。

  劉宗敏和交山軍的任亮一同坐衙審案,將抓來的士紳一一過堂,有的打一頓板子,有的直接殺頭。闖軍和交山軍內部對於宗室的處置也有分歧,認為應該把他們全部處決的不在少數。這些被官府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對於二三百年來用百姓的血淚供養起來的宗室不會有任何同情和憐憫。

  但劉宗敏最終決定還是不這麼做,過堂審判的時候,總不好用「姓朱」這個罪名來定罪。有的宗室別說和崇禎,就是和朱敏漕都已經出了五服。受到明廷法律的限制,不能從事勞動,除了靠雖然比普通老百姓的收入寬裕但是也並不太多的俸祿混吃等死,並沒有別的罪過。就這樣殺了他們,未免有些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