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象樞,字環極,山西蔚州人,本是明朝的一個舉人。皇太極占領京城後開科取士,魏象樞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之職。
要說這人有多賣國,那也談不上,他只是習慣性地有科舉就去考。經過這麼多年的馴化,考科舉對大部分讀書人來說,就和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覺一樣,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但是當管家老胡跑回來報信,說在人市上發現了自己夫人的時候,魏象樞終於開始意識到:我是不是當漢奸了?
「漢奸」一詞在這個年代原本並不流行,要等到吳三桂作為漢奸行業的集大成者名聲大噪之後,才廣為人知。但是在本時空,因為王瑾愛用這個詞,所以「漢奸」一詞已經頗有知名度了。
蔚州離大同有三百多里,也不在清軍的進軍路線上,魏象樞沒想到,清軍的劫掠範圍竟然擴大到這裡了,他也是今天早上,才從同鄉空中得知了蔚州遭到清軍劫掠的消息。
老胡回家拿了銀子,急急忙忙跑去把夫人買了回來。夫人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在家養了幾天,才能正常交流。
魏家在蔚州也算個有頭有臉的人家,當年為了防流寇,也修了十分高大的院牆,請了保鏢護院,按魏象樞原來的想法,這種地方一看就是紳士的住所,怎麼可能有官軍來劫掠。但是據他妻子說,來的都是滿洲兵,根本聽不懂漢語,誰敢阻攔便立刻格殺。家丁護院輕易便被打敗,家中的人口、牲畜、財物被搶掠一空。魏象樞的父母躲進了地窖,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妻子因為忙著藏匿財富,沒來得及進地窖,被清軍捉住了。她再三說自己丈夫是做官的,但根本沒人理她。隨後便遭到清軍輪番凌辱,像牲畜一樣被帶回京城售賣。
要說大奸大惡,魏象樞倒談不到,而且是個頗為清廉的官,最噁心之處也就是喜歡寫幾首歪詩。一開始歌頌周遇吉,「若使將軍猶未死,彗芒那敢近中宸」,然後投降了清朝,又開始寫「早濟三軍奏捷功」「遙望乞神靈,相助驅豺虎」。大明皇帝在他嘴裡從「中宸」變成「豺虎」,只用了兩年的時間。這麼一個玩意,還成天念叨什麼「王道首教化」「戒淫侈宜正人心」「國家根本在百姓」,就顯得十分噁心了。
但總體來看,另一時空的魏象樞一直負責監察工作,經常給皇帝打小報告說地方官吏和軍隊鬧得太過分了,皇帝便會斥責,讓手下人收斂些,客觀來說還救了一些老百姓。就算李來亨打回了京城,也會接受他的投降,繼續讓他做官。
《地下交通站》里的翻譯官白守業碰上這種事,能一怒之下投了八路,而魏象樞大人碰上這種事後,他的選擇是找皇太極告狀。
魏象樞彈劾的人是務達海和札喀納。這兩個人都是鑲藍旗的貝子,務達海是努爾哈赤的二弟穆爾哈齊的第四子,札喀納是努爾哈赤三弟舒爾哈齊的三子扎薩克圖的兒子。
這二位都是比較不受皇太極待見的,務達海在戰利品分配上一貫不公平,喜歡多吃多占,札喀納更是剛剛攤上大事。
不久前,皇太極的敏惠恭和元妃,也就是海蘭珠,去世了。皇太極十分傷痛,下令「免朝賀,停止筵宴樂舞」。
然而,阿濟格卻在太原吹拉彈唱,歌舞奏樂,玩得不亦樂乎。札喀納和務達海的五弟漢岱也跟著阿濟格一起吃喝玩樂。
現在,務達海、札喀納二人縱容部下私掠,都搶到遠離戰區的蔚州了,難道皇太極還能不加懲處?於是,魏象樞寫好了劾本,呈遞上去,要彈劾兩個貝子。
自打清軍占據北京以來,雖然保留了言官制度,但是被言官彈劾的基本上都是漢官,就算有旗官甚至滿官被彈劾,也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務達海是皇太極堂弟,札喀納是皇太極堂侄,而且都在軍中有要職,魏象樞此舉也算大膽至極,開創先河了。
在反王聯軍的將領們看來,這人就是個孬種,碰上這種事,不直接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那還叫男人?然而在降清的文官們來看,這已經是膽大妄為至極了。
魏象樞此舉其實比較有把握,皇太極對於宗室子弟違法一事十分厭惡,阿濟格不遵他的命令,在服喪期間歌舞一事更是觸皇太極之怒,皇太極早就想收拾這幾個傢伙了,正愁沒有藉口,現在證據確鑿,豈能不借題發揮。皇太極當然不可能真的殺了阿濟格、務達海、漢岱、札喀納,但肯定會因為此事責罰他們,奪爵罰祿。對於魏象樞來說,他就僅僅滿足於這樣的「正義」了。
然而魏象樞沒想到,七天之後,朝廷的回覆下來了,魏象樞信口開河,無憑無據,胡亂彈劾,著當即革去本兼各職,削職為民,永不敘用。阿濟格、漢岱、札喀納三人違規宴飲,申斥,罰銀。
魏象樞灰溜溜地被趕出了京城,他的故事就此結束。他哪裡知道,此時的皇太極,早就不是原來的皇太極了。
打贏了大凌河之戰,領導了四次入關劫掠大勝,征伐朝鮮、蒙古、野人女真,奪得人畜不計其數的皇太極,和在虹縣之戰中打了敗仗,派兒子出征又打輸了大同之戰的皇太極,完全不同。
「議和?!萬萬不可啊!都是兒臣無能,兒臣甘領責罰,請皇上萬勿出此言啊!」豪格跪倒在地,叩首大呼。偏殿中一同議事的,除了皇太極和豪格、碩塞,只有范文程、寧完我、希福、雅秦、索尼等一乾親信,並無其他宗室重臣在內。
皇太極放下擦鼻血的手帕:「我國與明朝的議和,從來都沒停過,議和有何不可。」豪格還想再說什麼,皇太極搖了搖頭:「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昔年袁崇煥曾言,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如今形勢不同,正、奇、旁之著也該有變化才是。如今的大清,乃是戰為正著,和為奇著,守衛旁著。此事已定,無須再言。立刻著手準備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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