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巡撫行轅。
孫可望又把艾能奇從開封送來的信看了一遍，不禁又搖了搖頭。
四大反王之所以現在還沒撕破臉，是因為要想吞掉闖營，必須其他三家合力才能辦到，而張獻忠、羅汝才、納敏夫誰也信不過另外兩個人。而且現在是他們三家頂在前線和清朝對峙，就闖營和清朝不挨著，真要是他們和闖營打起來，恐怕會被清朝趁虛而入。如果西、曹、包三家中的某兩家打起來，那必然被闖營漁翁得利，天下肯定歸李自成了。
目前對於維持四大反王之間和平最積極的就是羅汝才，明朝的地盤被吞了之後，羅汝才的位置十分危險，東有張獻忠，西有納敏夫，南有李自成，北有皇太極，闖營和清軍被曹營隔開，西營和包營也被曹營隔開。現在四家共抗清朝，曹營左右有掩護，腳下有根基，可以放心地進取山西和豫北，一旦四大反王出現內訌，曹營至少要和其中一家開戰，甚至要和兩家開戰，在晉南豫北的經營必然難以維繫，對現在地盤最小的曹營是非常不利的。
但是，平衡早晚有打破的一天，孫可望不相信除了打一場會戰之外還能有其他選出皇帝的辦法，而且他也不覺得李自成相信。
開戰，必然會死傷很多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兄弟，但只有王瑾、田見秀這樣的人才會下不了這個決心，李定國、劉文秀、白文選他們也是這樣的人，也正因為如此，皇帝候選是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還有湊數的納敏夫，而王瑾去嘉定搞個政變都拖泥帶水，田見秀和李定國在另一時空更是為了讓老百姓少受些苦能把糧食留給清軍。
正常來說，哪怕是會死上幾萬人，李自成也會選擇打上一仗。這樣的結果才能造就一個真正穩定的國家，戰場上打出來的，才是紮實的。
再看現在這個方案，要不是張獻忠提出來的，孫可望打死也不信。
不過這就不是他能管的了，他區區一個巡撫，管這個幹什麼。
和這麼大的事比起來，巡撫確實是「區區」，再說了，皇帝都是「區區」，何況巡撫這麼個三品芝麻官。
孫可望的巡撫衙門本來應該在安慶，不過，他這個巡撫總共只管兩個府，安慶緊鄰湖北，有水師巡航，很是安全，而廬州則地處闖、西、曹三營交界處，被闖軍控制的時間又相對較晚，遠離長江，各種問題要複雜得多。因此，孫可望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廬州。
從作為巡撫的職責的角度來說，孫可望確實有些「吃飽了撐的」，批了半個多時辰的公文之後，他又開始盯著牆上的全國地圖發愣了。
大同的戰事還在繼續，納敏夫不斷把情報傳給其他三營，現在賀珍已經在組織反擊，包營與清軍在雲川、懷仁一帶多次交鋒，目前仍然未分勝負。
讓納敏夫繼續和皇太極單挑，他肯定是打不過的，但是羅汝才至今還在和阿濟格對峙，沒有從南側發起進攻，張獻忠同樣沒有動作，山東戰線仍維持原貌。
難道張獻忠和羅汝才真會看著包營失敗，陝西淪陷？要是以前，孫可望根本不會相信能有這種事，可現在這幾位伯父都要做皇帝了，皇帝能有什麼好東西？
還有張獻忠提出的這個賭賽，這就意味著闖營絕不能再在後面搞經濟援助了，必須出兵搶人頭，那麼又該從何處破局？既然有這個問題，拿下開封后劃定地盤時，李自成為什麼不給闖軍安排一條北伐通路？
更讓孫可望不解的，是皇太極的舉動。出兵攻大同這一手很正常，但是在這個時候，太過正常，就顯得不正常了，清朝現在的局面，是打大同這種正常手段能解決的？根據孫可望的估計，清廷的錢糧最多也就再堅持兩年。經濟上撐不住這樣大規模的軍團，軍事上又無法取得突破，如果他和皇太極易地而處，已經想不出任何翻盤的辦法了，除了倒戈卸甲以禮來降，難道還有別的出路。不客氣地說，拿皇太極的皇位換孫可望這個巡撫的位置，孫可望也打死都不換。
廢話，皇太極也不想和你換。
不過，和另一位比起來，皇太極的行為也沒那麼難理解了。
左夢梅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想什麼呢？」
孫可望說：「父親在嘉定只有三千兵，周旋於高、阮、暹、荷四方之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啊。高棉也還罷了，不過一二百萬人口，積貧積弱多年，寺社又勢大，必不能成合力，可阮氏卻為勁敵，暹羅亦是大國，荷蘭陸戰不行，卻能控制海路。就算父親本領再高，也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情。嘉定炎熱多疫，實非好地方。」
左夢梅說：「你也是從陝北人間煉獄裡殺出來的，就嘉定這點危險，比得了當初米脂起兵，出門遇見洪承疇嗎？爹做事向來謹慎，他既然能放手去做，自然是有把握。再不濟，就算真的打敗仗了，甚至全軍覆沒了，被人抓住了，以他的身份，恐怕無論哪一國的人也不敢殺他。你就做好你的事吧，當好這個巡撫，也當好這個大哥。」
左夢梅所說的「爹」當然不是左良玉，而是王瑾。她和孫可望上個月已經成婚了。
孫可望沒在武昌辦婚禮，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安慶才辦，並沒有請太多熟人，也是因為孫可望的熟人基本上都是左良玉的老對手。闖軍大將中，只有劉宗敏出席了，他是孫可望的繼父，當然要來。至於其他人，雖然對左夢梅並無什麼敵意，但是也犯不上特意放下手頭工作跑到安慶去參加婚禮。
孫可望說：「爹做事當然是再穩當不過，可他這麼一走，我總感覺下一步往哪邁不那麼清楚。我到現在還沒接到協助軍事行動的命令，這可太奇怪了，我們闖營總不能真的在南方看著其他三營和清軍打吧，那不真成朱元璋了。唉，爹這樣的本事，跑到嘉定這個彈丸之地，真是大材小用了。」
左夢梅笑道：「大材是真的，小用倒是未必。升鄉寨區區一個巡檢司，何嘗不是彈丸之地，爹到了那兒之後，卻能以此為基，席捲湘南，讓闖營有了衡州開府的根基。這次爹又是獨自帶隊離開，說不定做出的事情是你我做夢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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