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說:「伏擊斥候的事情還是照做,不要再去硬打敵營了。具體的安排,大家聽軍師說吧。」
王鄰臣說:「要守安山鎮,最要緊的還是水,自打我們到了鎮上,挖掘了不少水渠,還引水灌出一片沼澤。雖然現在天旱水少,但我們引安山湖的水為壕,仍可以阻擋清兵。尤其是地面潮濕,韃子的炮就打不死幾個人了。」
在這種濕地環境下,不僅火藥容易受潮,而且炮彈落在地上不會彈跳,火炮的殺傷力可以降到最低。王鄰臣把他的方案敘說了一遍,諸將一一領命。李青山說:「我等兄弟為貪官污吏所迫,上山聚義,本是為求一條生路。而今國家危難,或夏或虜,在此一戰,正是我等報效國家之時,縱然死了,也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漢。」
另一時空的李青山本來是想招安的,他襲擊漕運威脅朝廷,卻不截斷,想逼朝廷招安自己。然而崇禎卻非要剿滅他不可,調動黃得功、楊御蕃、周遇吉、劉澤清等部前來進剿。李青山連遭失敗之後,向楊御蕃投降,然而其他幾個參與圍剿的將領不滿楊御蕃搶了頭功,很快就有楊御蕃通匪的謠言傳出,楊御蕃被下獄審查,李青山見招安無望,再度舉義,最終兵敗身死。
而崇禎在這之後想出的解決辦法,既不是解決山東百姓的饑荒問題,也不是解決運河沿線漕工的生計問題,而是查禁《水滸傳》,認為李青山等人梁山聚義全怪《水滸傳》鼓吹造反。結果也很明顯,禁《水滸傳》除進一步證明自己是個昏君之外毫無用處,李青山死後兩年,魯西又爆發了宮文彩領導的滿家洞起義,起義浪潮一浪高過一浪,最終形成了後來聲勢浩大的榆園軍。
這個時空的李青山對於做官依舊有熱情,但他對於棄山東於不顧的大明朝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勒克德渾的工作進展很順利,一路上修橋補路,仿佛是來做善事的一樣。越靠近安山鎮,遭到的襲擊就越頻繁,勒克德渾知道,真正的攻擊就要來了。勒克德渾當然認為自己穩操勝券,但敵人能縱橫魯西這麼長時間,絕不會是廢物,既然他們敢於迎戰,就一定會有些能給清軍造成打擊的辦法。
前面的水網越來越密了,清軍的前進速度進一步放緩。
「敵襲!」警報聲又響了起來,清軍早就習慣了,每天晚上,義軍都不讓他們安生睡覺,不過自從前幾次襲擊都不能得手之後,義軍很多時候已經只吶喊,不大規模進攻了。但小規模的襲擊還是會有的,起碼也得朝哨兵放個冷箭。
勒克德渾依舊高臥,他對這種襲擊早就習慣了,何人警戒、何人應戰,早就安排妥當,用不著他操心,要是次次都是他親自處理,他一天十二個時辰也不用干別的了。
可這一次,情況似乎不太相同,戰鬥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外面還在打個不休。
勒克德渾這會兒要是還睡可就太心大了,他起身穿衣,對一個侍候的包衣說:「把吳都統找來。」
外面的槍炮聲不斷,吳守進趕到時,勒克德渾已經換好戎裝了。吳守進說:「反賊們並不接戰,我們一出戰,他們便以銃炮轟擊,打打停停,拖延了這許多時候,不過也無甚大礙。」
山東義軍的銃炮很充足,梁山義軍雖然沒拿太多闖軍的援助,但山東明軍土崩瓦解時,留下了大量的武器,民間作坊造土銃土炮也不困難。就是積硝困難,闖軍主力的硝也經常不夠用,很難支援他們。凡是靠手工業生產能解決的問題,在闖軍這裡基本上都不算問題,但是硝產量的提升卻沒那麼容易。通過荷蘭人、葡萄牙人、塔爾摩等渠道,現在廣東那邊可以購買印度硝石,可還是滿足不了闖軍大量火藥的需求。
勒克德渾說:「今晚上的情況不太尋常,讓褚、夏兩營也做好戰鬥準備。」吳守進高聲應喏,出去繼續指揮戰鬥了。勒克德渾在帳篷里焦躁地來回踱了幾圈,決定出去看看。
清初諸王中,勒克德渾是心思比較單純的一個。二十七歲第一次上陣就做主帥,打敗了馬士英,二十八歲打敗李過,三十歲成為清朝八大****之一,三十一歲作為濟爾哈朗的副手打敗何騰蛟,然後三十四歲就死了。他較少參與政治,主要心思都放在打仗上。
今天敵人的舉動突然異常,這讓勒克德渾感到很意外。他有心直接上前線看看,但考慮到自己作為一軍主帥,總不能親身犯險,所以只站在了能望見戰場且遠離火藥的位置。勒克德渾並不喜歡這種治安戰,他更希望能和敵人正面對決,另一時空馬士英那種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還堅持正面進攻的對手才是他最喜歡的。不過敵人可由不得他,李青山雖然冒進,但是也僅限於冒進到帶著幾萬人攻擊兵力空虛的濟南這種程度,現在他和勒克德渾兵力相當,再冒進也不會冒進到和勒克德渾硬碰硬的份上。
銃炮聲還在不斷轟鳴,不過已經變得稀疏了。勒克德渾在自己的腦中反覆思索,今晚的這次攻擊到底意義何在?
經過之前的試探性攻擊,李青山肯定已經明白這種夜襲打不下清軍的營地,那他為什麼還要打?顯然不是他失心瘋了,也顯然不是他故意讓手下人送命。李青山的行為肯定有目的,可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直到天快涼了,攻擊才停止。這一晚上清軍死了三十多人,對於清軍來說,這點傷亡並不算什麼。天亮之後,他們出去檢查戰場,才明白昨晚的攻擊是為了什麼。
清軍營地附近的三處河堤都被義軍挖開了,營地周邊已經變成了一片泥潭,這下清軍要向前移動,可得花大力氣了,而且後路也斷了。
接下來一整天,清軍都在修路,沒能前進一步。到了晚上,義軍又來襲擊了。除了一個滿洲軍官意外被流彈打死,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事發生,但是第二天一早起來一看,道路又被破壞了七七八八。勒克德渾估計,義軍至少也得死幾十人,可是對付這種民間義軍,如果不能成建制殲滅其主力,就算一次打死他們幾百幾千人,也很快會被源源不斷的饑民補充上。
清軍的營寨建在高阜處,義軍的灌水攻擊影響不到他們,可是總待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這裡是運河和沼澤交界的地方,能讓清軍紮營的乾燥平地並不多,經常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根據清軍偵察的結果,下一個紮營的地方在前面二十里外,如果照目前這種打法,白天修路,晚上毀路,打二百年也沒法前進。
勒克德渾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明天加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