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二位私下裡是怎麼操作的，反正孫可望回安慶上任的時候，左夢梅也跟來了。
左夢梅也說不好自己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這個年代給女人留的路並不多。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想做什麼。在蘄州乖乖做囚徒，等到天下太平，隨便嫁個良家子弟，以示李自成寬宏大量，這條路她是絕對不走的。
最起碼，她還有一筆帳要和洪承疇還有那些「叔父」們算。
孫可望也是個巡撫了，上任的時候就算不像明朝的大官那樣前呼後擁，二三十個隨行人員也是有的，左夢梅便混在了廚娘僕婦之中。當然也不會有人給巡撫的隨行人員挨個點名。
孫可望先是到了安慶，又到了鳳陽，左夢梅都一路跟來了。孫可望告訴自己，這在安全上不會有任何問題，左良玉一死，左夢梅的政治能量就是零，最為難的是，這件事怎麼和闖軍中的諸位長輩說。
既然為難，那就先別說了，左夢梅一直以僕婦身份隨軍。因為她熟悉明軍，所以很多軍務她都會參與。
「這戰局可有點不對，怎麼和你們之前的計劃一模一樣？」左夢梅突然站了起來。孫可望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但鳳陽地處淮河交通要衝，不拿下鳳陽，明軍的就沒法組織內河船隊，他們總不能走陸路到洪澤湖邊，再靠搶漁船去打淮安吧。洪承疇來打鳳陽，也是無奈之舉。雖然崇禎的聖旨讓他迴避闖軍，先打西營，可是我們卡住鳳陽，他是迴避不了的。」
現在闖軍不需要王瑾未卜先知，也能搞到明軍的軍事部署，大明已經這個德行了，願意賣情報的人不計其數，有的甚至不要錢，就為給自己留個後路。
左夢梅說：「可你站在洪承疇的角度上想，就這麼來打鳳陽，他能打得下來嗎？明軍在你們後方也是有細作的，就算不清楚你們確切的兵力，後營來增援的事情洪承疇也不會不知道。就洪承疇麾下那些烏合之眾，哪怕加上關寧兵，能野戰擊敗兩營闖軍？要是運氣好的話，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打仗時心存僥倖，這已經是取死之道了，洪承疇不會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他這樣老老實實來打鳳陽，著實反常。」
孫可望盯著地圖看了一會兒：「廬州到鳳陽之間一馬平川，明軍無法設伏，大元帥步步為營，緩緩向前推進，以不變應萬變，此乃萬全之法。主力大軍近五萬眾，只要按部就班，保持陣型，就算是清軍的大隊人馬突然從地底冒出來，最多也只能逼得我們閉寨自守而已。猜測敵軍動向，難免有失，洪承疇老奸巨猾，要猜他的心思自然是頗為不易的，但若是乾脆什麼都不猜，擺好陣勢一步步往開封推，這招對付清軍不見得有用，對付早就沒法做戰略迂迴的明軍卻是萬無一失。」
如果是對付皇太極，那李自成這一手就和遼西防線一樣，雖然能大大增加敵人攻擊的難度，但清軍可以迂迴攻擊對手後方，將對手調動起來。可顯然，崇禎總不能讓祖大壽奔襲千里直搗武昌。所以這場戰役就不得不當面鑼對面鼓地進行，就成了比誰的物資多，比誰的火力強。闖軍有十一個省，明軍有三個府，這不擺明了是欺負人。
過去當流寇的時候，各種奇謀秘策，大家都喜歡用，可心中何嘗不知道這是不得已的辦法，但凡能直接把幾萬斤炮彈砸過去，誰願意費勁搞什麼神機妙算。
左夢梅說：「也說不定是我多慮了，洪承疇另有打算是肯定的，但他的打算，可不見得是為開封朝廷打算。」
洪承疇的督師行轅，此時設在渙水之畔的固鎮。這個地方不太吉利，離得不遠便是當年楚漢相爭的垓下決戰古戰場。
洪承疇倒不用擔心這個，雙泉里長和泗水亭長雖然多有相似之處，但洪承疇除了殺降之外真沒有一處有資格和項羽比。同樣是當反賊，項羽放殺義帝是為了自己做霸王，洪承疇是為了從大明的狗變成大清的狗。
但是，洪承疇正在走向勝利。
就在曹變蛟和賀虎臣渡過淮河的同時，另一支軍隊正在渡過黃河。
「大哥，我們這樣真的好嗎？」王光泰有生以來第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王光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精明油滑了一輩子，可現在對於前途也是完全茫然。
吳有性《瘟疫論·原序》：「崇禎辛已，疫氣流行，山東、浙省、南北兩直，感者尤多。至五六月益甚，或至闔門傳染。」
王光恩不懂得什麼醫學知識，但是對於大旱之後常有大疫還是有經驗的。瘋狂活動的老鼠、跳蚤和清軍，將這場瘟疫以極快的速度向南推進。
就在不久前，宿州爆發了瘟疫，而且來勢及其兇猛，張一川染病身亡，他駐紮在宿州的嫡系兵馬也損失慘重，據說宿州已經十室九空。
之所以是「據說」，是因為王光恩第一時間派人封鎖了徐州和宿州的邊界，凡是從宿州逃來的人，不管是老百姓，還是張一川的部下，一律活埋。這種做法離「科學」兩個字都出了五服了，可是也的確讓瘟疫傳播的速度慢了一些。在宿州南側，洪承疇也採用相同的辦法。不過王光恩也很清楚，這種辦法撐不了多長時間。
王光泰有些不寒而慄：「這次鬧的瘟病，恐怕就是活閻王說的鼠疫，聽說韃子軍營中已經有發病的了。我們若放這兩萬韃子兵過了黃河，且不提他們殺人放火，光是他們身上的跳蚤，就不知要送掉多少性命。」
王光恩說：「不放他們過河，我們難道打得過嗎？後面就是疫區，跑都沒地方跑。這地方是待不住了，趁著還沒人染病，我們去睢寧。告訴兄弟們，如今也春暖了，輪流下河用活水洗澡，所有人只留一套衣服，用籠屜蒸一遍再穿，其他衣服被褥都當柴火燒了，到了睢寧我們再搶新的。能不要的都不要，通通燒。」
殊不知，率領清軍渡河的英俄爾岱和阿山一方面是執行皇太極的方略，另一方面也是在躲避瘟疫。曹州、定陶、曹縣一帶如今也已經瘟病流行，再不南進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