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軍中多年,該懂的早就都懂了,經驗也不缺,可要是打大規模的會戰,你還是不成。閱讀М以天賦來說,洪承疇、祖大壽未必比得上你,可他們一個四十九歲,一個六十三歲,一輩子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你這般年輕,你父親又一直讓你做民政,不可能打得過他們的。」左夢梅進了房間之後,立刻改去了在外面那副溫柔和順的態度。
孫可望說:「我就兩萬多人,還都是衛戍部隊,和他們打會戰,我有病啊?」
左夢梅說:「其實也不是不行,雖然是衛戍部隊,但是練得也頗有章法,紀律還在明軍之上。縱然對戰陣不那麼熟悉,也是有一戰之力的。」
孫可望說:「帶兵打仗之人,最要緊的不是戰場上克敵制勝,是要實現己方的戰略意圖。不管能不能打得贏,都沒必要去打,守住鳳陽,天下便在大元帥手中。」
左夢梅嘆了口氣:「明軍的將領從來不會這樣打仗,我父親更是如此。他們不是不懂得這個道理,恰恰是因為太聰明了,才不選這條能打勝仗的路。」
是啊,大明朝贏了,關我左良玉屁事,就算大明朝亡了,又關我左良玉屁事。
此時,孫可望對面的七萬明軍,其實大部分都是這樣的想法。大明朝亡了又能怎麼樣?那個皇帝不用人打仗戍邊?
不過,還是有個別例外的。
「撫台,緊急軍情!」有人在門外說道。孫可望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
「出什麼事了?」左夢梅問道。孫可望猶豫了一下,說道:「曹變蛟和賀虎臣來了,他們從北邊過來,突然渡過淮河,到了長淮衛。不過奇怪的是,他們只帶了一千人。」
左夢梅說:「不奇怪,你是太長時間不打敗仗了。頭些年你們剛造反的時候,連打了幾次敗仗之後,難道還能想出多少兵就出多少兵?」孫可望點了點頭:「也對。」
明軍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封建軍隊,尤其是到了明末亂世,令行禁止只存在於理論上,誰的手裡有刀槍,誰就是大爺,就算是帶兵的將領,很多事也得和他們商量著來。當打了敗仗士氣不振,或者軍餉不足的時候,士兵就很有可能拒絕出戰。孫可望並不是不了解這一點,只是他從來沒想過,曹變蛟和賀虎臣竟然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兩個總兵總共才帶一千人來,看來他們除了自己的家丁,已經誰都支使不動了。
曹變蛟和賀虎臣的兵馬離開了陝西老家,長年漂泊在外,還有不少人的家眷已經投降納敏夫了,其實能帶一千人出戰,已經是靠著他們過去的威名,很了不起了。
孫可望說:「也沒什麼要緊的,我的任務就是守住鳳陽。就這一千人,無關大局。」左夢梅說:「那你就不管長淮衛的人的死活了?」孫可望搖了搖頭:「長淮衛過去是大碼頭,糧鹽集散之地,自從成了前線,人已經跑了大半,剩下的我也管不了。每天都死人,能救的我會救,救不了的我也只能……算了。」
左夢梅說:「所以你根本沒派兵去占領長淮衛,就是因為知道顧不了那裡嗎?」孫可望說:「是的,既然沒本領救,一開始就不應該給任何承諾。」
左夢梅似乎想到了什麼,沒有答話。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左夢梅才開口說:「當年我讓你給我當小廝,現在我給你當丫鬟,我們算是扯平了。」
孫可望和劉文秀一起去蘄州過年,當然不是為了上劉希堯家蹭飯去,明目張胆地去左夢梅的住處找她也不現實,可他沒想到,左夢梅早就不在她的軟禁地了。
左夢梅哪裡是能老老實實被關著的人,更何況她很快就發現,闖軍根本就不在乎她到底有沒有老實待著。
理論上來說,被送到蘄州的左鎮降人行動都受限制,像左夢梅這樣比較要緊的,不准離開住所,那些不要緊的女傭雜役也不准離開蘄州城。可是左夢梅的要緊只存在於理論上,其他的左鎮家眷,比如說金聲桓、張勇、王世忠、董源等人的妻兒,那是要嚴格監視的,可是左良玉的家人根本毫無利用價值,左良玉已經死了,左夢梅、左夢庚姐弟還有左夢庚的母親對於左良玉的舊部來說只是麻煩而已。
左良玉的好兄弟們明白這個道理,闖軍和明軍這麼熟悉,當然也清楚得很,左夢梅、左夢庚死也好活也好,留也好逃也好,對於闖軍來說區別不大。只不過闖軍不能殺他們,否則對於明軍的招降工作就不好做了。
結果就是,左家的住處門前連個看大門的都沒有。就算蘄州在闖軍後方,治安好,那些需要監視居住的人還派個退伍的半老頭子當門衛呢,左家實在是沒有看守的必要。
左夢梅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自己被小看了,但緊接著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跑不跑對自己很重要,但是對闖軍是真的無所謂。
她先讓自己的丫鬟試探性地出去在城內轉一轉,後來自己打扮成丫鬟的模樣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轉悠。最終她悲哀地發現,闖軍果然是懶得搭理自己。
這樣一來,她也可以在蘄州城內自由行動了,其實就算出蘄州也無所謂,雖然蘄州城裡有許多被限制居住的人,但守門兵卻根本不會核對出城的人員都有誰。
雖然想走就能走,可左夢梅也並不想離開蘄州,出了蘄州,又能去哪呢?那些被闖軍扣押的明軍將領的家眷都沒逃,這兵荒馬亂的,逃出去就安全了?還不如在這裡當人質呢。
蘄州城沒多大,孫可望固然不起眼,但劉希堯在蘄州卻是風雲人物,一進城就有人知道,左夢梅很快也得到了孫可望到來的消息。
既然孫可望沒法來找她,那她就去找孫可望好了。
左夢梅也不知道見了孫可望之後應該怎樣,可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