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敢在地頭拉屎的,抽十鞭子!」周二老爺陰沉地說道,「這點小事,還要來問我。��
周二老爺大號叫周敬南,在膠州也算一個有頭有臉的大戶。美中不足的是,自從他那個當過幾任教諭的祖父死後,他家就沒出過有科名的人,就一個堂叔是秀才,現在也死了。好在周敬南的岳父是本地衛所的百戶,岳父死後小舅子接班,穩固得很。
這種級別的鄉紳,對於已經開府建政的大反王們來說,真是芝麻大的人物,但對於這個村裡的老百姓來說,周老爺也就比皇上小半級。
其實也對,周老爺能和知州談笑風生,皇上也已經混得和知州差不多了。
因為小時候摔斷過腿,周敬南的一隻腳有些跛,背地裡人們都叫他「周二瘸子」,但當著他的面自然都叫「周二老爺」。
自打州里委他做了附近八個村的團總,周二老爺算是抖起來了。強調了一番積糞堆硝的重要性後,他打算下午去鄰村視察一下團費收得怎麼樣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支響箭劃破天空,尖銳的哨音讓全村都亂了起來。
「不要亂!不要亂!」周敬南高聲喊叫,可是根本沒人聽他的。仿佛突然之間四面八方都有敵人,團丁們東奔西走,慌作一團。
岳託原本計劃派一批關寧兵中的老人分散到各地指導團練,再劃撥一批武器分發下去。不過有人提出,遼人在山東名聲很差。當初先是孔有德、耿仲明作亂,然後關寧兵來平叛,對老百姓也沒比叛軍好到哪去,上次跟著清軍劫掠山東的隊伍中也有遼人。讓遼兵分散到農村,未必是好事。再加上武器的籌措需要時間,這事就暫時沒落實。
倒不是說文人就一定練不出能打仗的部隊,可問題是周敬南也不是曾國藩、胡林翼那種見過大世面,了解過軍務的文人,就一個鄉下土財主,練出來的兵和土匪能有多大區別?何況他的兵壓根也沒練幾天。
很快,敵人就殺進村了。碰上穿著體面的團丁,直接一刀一箭幹掉,對於那些破衣爛衫,拎著一根長矛甚至空著手,不知該幹什麼的,只要他們不主動上來找死,就不加理會。周敬南帶著自己的幾個家丁試圖抵抗,砰砰幾聲便讓火銃轟死了。
整個村子都被迅速控制了,楊彥昌占據了周敬南的宅子,村裡有頭有臉的人除了被打死的周敬南都被俘虜了,全都押了過來。
楊彥昌拱手道:「諸位紳士,我們營號闖塌天。」明末農民軍的綽號是可以繼承的,就像馬光玉死後馬守應還叫老回回一樣,劉國能死了,楊彥昌就是闖塌天。
楊彥昌歷數了周敬南的罪行,本身這就是個爛人,也不用特意黑他,光是投靠清軍這一點,就夠砍八次腦袋了。
一位老員外顫顫巍巍地說:「這團練之事,皆是周二瘸子強要出頭,我等都曾勸阻,他執意不聽啊,還望大王明察。」所有人口徑一致,都把責任完全推到了周敬南頭上,這些士紳倒不一定都勸阻過,但消極不配合倒是真的,周敬南借著辦團的機會徵收團費,中飽私囊,眾鄉紳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楊彥昌說:「周大老爺,你覺得呢?」周敬南的哥哥周敬梓抖如篩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屋裡安靜了一會兒,終於有個人說:「周大員外最是善懦,從不參與周敬南那些為非作歹之事,還多曾勸阻。」
也沒人反駁,村里人都知道,周敬梓就是個八百斤的壽桃——大號廢物點心。勸沒勸阻不知道,反正周敬南乾的那些私刑訊問、勾結土匪之類的事情他肯定沒膽子摻和。
楊彥昌說:「既如此,也不必為難他,給他鬆了綁吧。不過,那些為虎作倀,幫著周敬南欺壓鄉里的惡棍,是要嚴懲的!」
周敬南的兩個族侄、一個管家,還有一個他小舅子派來幫忙的教頭人頭落地。楊彥昌厲聲說:「諸位雖僻處山野,也該明白天下大勢,清軍不過是一幫燒殺搶掠的蠻子,長久不了的。譬如漢末三分,有人跟著劉備,有人跟著曹操,有人跟著孫權,你們他媽跟著孟獲,能有好下場嗎?到時候平叛的若是諸葛亮,你們還有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若是曹操、司馬懿來平叛,你們一個個都得滿門抄斬。」
雖然孟獲和皇太極差著一萬多扔,但和這些土財主也不用講那麼多。楊彥昌搜颳了周敬南的家資,又收了村中富戶的孝敬,奏凱而歸。
一名軍官說:「盧軍師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就這么小打小鬧,就能打退韃子?」楊彥昌說:「盧軍師是讀書人,又打過仗,混十萬這等老奸巨猾的人都聽他的,想必他的主意也有些道理。反正殺周二瘸子這等人也是正事,我們照做便是。至於那些財主,我是不信他們會真心幫我們,不過若能嚇得他們首鼠兩端,不敢死心塌地為韃子賣命,也是一樁好事。」
山東各地到處都傳來這樣的消息,這讓岳託面子上很不好看,他剛剛下令辦團,賊人就到處襲殺最熱心支持的鄉紳。一方面,他加緊向民團配送教官和武器,加強民團的實力;另一方面,他得打個勝仗來爭取紳心了。
柯永盛進駐膠州之後,附近的襲擊事件果然少了很多,然而還是到處都有反清義軍活動的消息。大的戰鬥沒有了,各種小規模的襲擊卻從未停過,這難免讓士紳們有些動搖。
李率泰試圖尋找馬進忠的主力,但馬進忠是什麼人?讓他和李率泰打仗,他只能甘拜下風,可現在是比賽跑,比躲貓貓,馬進忠還能輸?換成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來,打這種光運動不戰的運動戰,也不可能打得比馬進忠更好,也就是已故的左良玉,說不定還能和他一較高下。
既然李率泰指望不上,岳託就只能親自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