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多鐸,真功臣也

  張獻忠的打扮與過去大不相同了,頭戴翼善冠,身穿帶金織蟠龍的大紅袍,腰系玉帶,唯獨腳上的鞋寒酸,穿了一雙皮札翁[這個字應有革字旁,寫作(革翁),但打不出來],但是與一般的皮札翁不同,張獻忠穿的這雙加高了鞋靿,變成了短幫靴。閱讀М

  明朝時以靴子作為分別身份等級的一個標誌,禁止平民百姓穿靴。北方天冷,這個禁令根本執行不下去,於是北五省和南直隸的徐州就允許平民穿靴了,但是在江南,禁令依舊嚴格。有人試圖鑽法律的漏洞,把皮札翁改成短幫靴,結果被梟首示眾,全家流放雲南。張獻忠聽說了這個規矩,便特意把應天救民營的官靴改成了這種短幫靴樣式。

  李自成的打扮則還是老樣子。天氣冷了,他換了個厚款的氈帽,身上不穿羊皮襖了,換了一件靛藍色的棉袍,紮緊袖口,很是利落,褲子也是成套的靛藍色棉褲,褲腳扎在高靿的牛皮靴裡面。這靴子是李自成身上最值錢的一件裝備,闖軍對殺牛控制很嚴,牛皮貴得很。

  右營諸將除郝登雲是在澠池會之後入伙的以外,其他都是張獻忠的舊識,劉體純、劉體統、李復榮、馬雲翔等人與西營一樣出自王嘉胤一脈,雙方交情很深,尤其是劉體純,他是張獻忠的老鄉,二人義同兄弟,雖然理念不同,後來分道揚鑣,但感情依舊深厚。李自成與張獻忠七年未見了,儘管時時通信,卻也互相想念得很。

  「這天寒地凍的,我帶的人也不多,就先帶來兩萬。若是打洪承疇,我看老李你的兵也就足夠了,只是在兗州還有兩萬韃子,真要是關索投了韃子,放他們過徐州,與洪承疇連成一氣,可就麻煩了。」張獻忠往火盆旁盤腿一坐,氣質頓時和他這身衣服一點都不搭,「有酒嗎?這天真他娘的冷。」

  張獻忠此行只帶了一百個衛兵和幾個文官,其他西營戰將都留在他的營寨中。攻下淮安之後,張獻忠便和李自成聯絡,闖西兩軍合力,一同對付洪承疇,目前闖軍屯兵於鳳陽城南,西軍屯兵於鳳陽城東。

  有人抬上一隻碩大的銅炭火鍋、一隻堆滿鮮切羊肉的大鐵盤。這東西雖然看著很現代,但還真不是王瑾弄出來的,而是金聲桓撤退的時候扔下的。李自成平時為了不搞特殊不用它,今天是招待客人,就洗乾淨抬出來了。鍋里已經燉上了凍豆腐、干蘑和干海帶,羊肉往鍋里一下,頓時香氣撲鼻。

  衛兵都退出去了,屋裡只剩下將領們。劉體純開了一壇酒,給張獻忠滿上:「我們兄弟齊心,何懼區區多鐸。清兵誠可畏,多鐸何足道!」

  張獻忠端起碗來一飲而盡:「沒錯,圃田澤一戰的戰報我看了,活閻王不會說假話,紫荊關、大名、濟南的事我也聽說過。建州兵真他娘的能打。炮打不崩還從容變陣,我手下也就那些老兄弟能行。皇太極手下有幾萬這樣的兵,要奪天下還真不是說說。不過多鐸這小子嘛,哈哈。」

  兗州的魯王朱以派投降之後,多鐸堂而皇之地住進了魯王府,而且讓魯王的嬪妃侍寢,每天一個輪換,此事在魯南一帶鬧得人盡皆知。皇太極下詔申斥多鐸,他依舊不以為意。十月二十五日皇太極過生日,諸王給皇太極進獻壽禮,無非是金珠寶貝,名馬古玩,多鐸卻偏要「別出心裁」。

  多鐸拿了幾件衍聖公府的祭器,送給皇太極作為壽禮。當初山東義軍搶劫衍聖公府時做得十分粗糙,把金銀財寶洗劫一空,對於各種自己看不懂的東西就堆在那裡未加破壞,多鐸便取了幾件青銅器送給皇太極。還專門訓練了一批投降的宗室、官員、孔氏族人、普通讀書人,到皇太極的行轅山呼萬歲。

  多鐸這可不是馬屁拍在馬腿上,而是故意噁心皇太極,你不是說要優禮漢人嗎,那我就「投君所好」,「招攬漢人為大清所用」。多鐸還利用皇太極給他的名額特許這些人入了旗籍,都剃了金錢鼠尾。

  這樣一支隊伍抬著孔廟祭器穿過河南明統區去給皇太極賀壽,轟動效果可想而知。如果是另一時空清軍入關之後,此舉說不定還能強化大清的合法性,而現在崇禎皇帝還在,還有四個開了科舉,招攬儒生的政權可以備選。明朝的讀書人雖然彷徨,但大部分人並沒有像另一時空甲申後那樣認為大明和李闖都完了,天下要歸清朝了。所以,多鐸此舉激起了明朝讀書人的極大憤慨,甚至有人襲擊了這支賀壽隊伍,殺死兩人。

  前任衍聖公孔胤植已被山東義軍殺了,崇禎皇帝冊立他的兒子孔興燮為衍聖公。孔興燮到今年才五歲,曲阜孔氏的事務全由幾個僥倖脫逃的族老主持,清軍占領山東之後,他們很快就和清軍合作了。

  就在不久前,李自成剛剛給衢州孔氏南宗的家主封了一個「釋奠主祭」的職務。這個職務一無品級二無俸祿,雖然允許世襲,但比衍聖公之位差得遠了。

  得知北宗出了用孔廟祭器為女真大汗賀壽的醜事,南宗當即站了出來。當年孔氏之所以分為南北兩宗,就是因為靖康之變,南宗隨宋高宗南渡,北宗留在山東降金。元朝滅亡金、宋後,定北宗為正統,明朝因襲之。現在女真人又來了,北宗又投降了,這說明什麼?說明南宗才是孔家正宗!

  南宗降闖,便和當年孔家投奔陳涉、劉邦一樣,乃是為了弔民伐罪,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事開太平。而北宗這是什麼行徑?靖康、崖山之時,北宗就做了蠻夷的幫凶,現在又要再賣一次國!

  其實南宗也知道,就算把北宗批倒批臭,闖軍也不見得會給他們衍聖公這樣高的地位,但不管怎麼說,打倒了北宗,南宗成為孔子的正統繼承人,總歸是有利無害。同行之間果然是赤裸裸的仇恨,不用闖軍費心,孔氏南宗已經發起了輿論戰,連「易姓改號無非亡一朝,剃髮易服是為亡天下」的理論都出爐了。

  而明朝為了防止襲擊事件再次發生,派軍隊保護多鐸的賀壽隊伍,這更讓明朝士子悲憤交加。

  要說打仗,大部分儒生都是戰五渣,要說發動工農,他們也不如闖軍,可要是對讀過書的人搞輿論戰,這些降闖文官的水平真是甩李自成和王瑾十八條街。即便是現在闖軍和西軍大兵壓境,鳳陽城中依然有數百儒生正在哭廟,抗議賀壽案。

  城外,是闖軍「停止內戰,一致對外」的口號喊個不停;城內,是眾士子高呼「屈辱已極,國格喪盡」。大明朝一副要完的氣象。

  多鐸,真功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