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分鐘才能打一發,又沒法肩並肩齊射的火繩槍是沒法主宰戰場的,騎兵和近戰步兵依舊是此時闖軍和清軍的中堅力量。閱讀sto55.COM
劉芳亮的部下中多了很多王瑾沒見過的新面孔,從當初劉芳亮增援王瑾,打垮祖寬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年時間了。年齡較大的老兄弟或退伍,或分調到衛戍部隊,現在劉芳亮部下的軍官基本上都是過去流動作戰時期的舊人,而普通士兵則大部分是闖軍到了南方守土不流之後才招募的。
闖軍在湖南早就成了理所當然的官府,這些新闖軍沒有當年老闖軍死中求活的決死之心,自然也不會有另一時空夔東十三家那些連李自成都沒見過,但為了不做亡國奴依舊延續老闖軍鬥志的戰鬥精神。他們和過去的明軍一樣,為的是當兵吃糧、補貼家用、娶妻生子。
但這支軍隊依然是闖軍。就算是老闖軍,王瑾也清楚裡面有很多是混日子的。英雄是要有的,但不需要那麼多,更不必去培養,因為根本也培養不出來。
沒有那種慷慨激昂的悲愴,並不妨礙此時的闖軍鬥志高昂。現在的闖軍既有對清軍蹂躪華北的憤怒,也有對自身實力的強烈信心,這樣就很好了。
王瑾並沒有像岳託那樣立馬高阜處觀察全局,而是搬了個馬扎,坐在布幔半圍的中軍帳。
在《平番得勝圖》里,那種明朝大官用的中軍帳還有一個一面敞開的帳篷,裡面是一扇屏風,屏風前一張帶椅披的太師椅,督師正襟危坐,幕僚侍立兩側,武將跪在帳篷前面。
闖軍的武將地位大大提高,自然不能這樣布置本陣。帳篷依然有,但沒有屏風和太師椅,裡面只有一張桌子,擺著地圖、文件等怕雨的東西,由幾個文書侍弄。王瑾坐在帳篷門前的馬紮上,所有在本陣的軍官一人一個馬扎,坐在兩側。
乍一看闖軍的本陣,倒有些像後世大河劇中戰國大名的本陣。畢竟戰國大名的手下武將都是有土地、有屬民、有兵馬的實封領主,當然和大名坐得一邊高。而在中央集權制度成熟的國家,就變成下級見上級都要跪拜了。
李自成取消了跪拜的形式,內核卻沒改。在闖軍的軍事體制下,這場戰役中,所有軍官的意見是妙策還是放屁,依然取決於王瑾一個人的判斷。穩坐南宮山吃便當的事情,至少兩百年內還不會發生。
王瑾坐在中軍帳中,聽著大炮轟鳴的聲音。清軍的鑄炮技術比不上佛山兵工廠的水平,所鑄的炮過於沉重,一門發射六磅炮彈的大將軍炮,炮本身和炮車的重量加在一起可能接近兩噸,而闖軍的六磅炮則輕得多,可以用騾馬拖拽跟上步兵的速度。現在清軍帶來的那些小炮射程不夠,戰場上只有闖軍六磅炮的聲音。
如果是李仙風手下那些明軍雜牌軍,挨了這樣的炮擊之後,只消拿騎兵一嚇唬,便會作鳥獸散。但清軍是不可能這樣的,就連土國寶麾下的綠營兵也是一樣。外藩蒙古兵扛不住這樣的炮擊,但是岳託明智地只讓他們當偵察兵,剩下的放在後面作為預備隊。
當了綠營之後,原本一盤散沙的很多明軍雜牌部隊在清軍的高壓統治下重新恢復了丟失已久的組織紀律性。雖然人還是原來的人,武器還是原來的武器,連衣服和髮型都沒換,但戰鬥力卻提升了一個台階。
清軍保持著隊形的大體完整,繼續向前推進。當兩軍之間的距離縮短到火繩槍的射程,清軍反而顯出了一定的優勢。因為沒帶重炮,清軍用大量的小型火炮去補充火繩槍的火力,給闖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一些部隊已經開始近戰肉搏,清軍在這方面的確是訓練有素,就算是土國寶麾下出身於明朝邊軍的綠營兵,也同樣不容小覷。在南方習慣於碾壓一切對手的闖軍終於碰上了硬茬子,雙方相持不下,不斷有人倒下。
喇叭聲、戰鼓聲、槍炮聲、廝殺聲,聽著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王瑾反倒越來越平靜。
王瑾已經三年沒有經歷真正的惡戰了,碾壓朱大典那一仗只能算熱身。現在他才漸漸找到了熟悉的感覺,有了當年遼西戰場上槍林彈雨的感覺。
「清軍的騎兵還不動?」王瑾問道。張洪說:「沒有。這可不太對啊,現在兩軍僵持,按理說他們該試圖以騎兵突擊扭轉戰局才對。」
「既然他們不來,那我就去找他們。」王瑾站起身來,「閒了三年,該活動活動了。」
很難看出王瑾在這場戰役中究竟指揮了什麼,這場戰鬥就像演習一樣按部就班,唯一的區別就是真的會死人。
闖軍和清軍都在按照自己的操典按部就班地攻擊,兩支源流相似、武器也沒有巨大代差的軍隊碰在一起,就如同同門師兄弟拆招一樣。按理說在這種時候,堂堂之陣只能打成平手,指揮官就應該對部署做出調整,尋找敵人的破綻,如果沒有,就應該設法製造破綻,可不知為什麼,岳託始終沒動。
負責步兵指揮的劉汝魁向自己的側後方望去,本陣中坐鎮的人已經換成了劉芳亮,王瑾和郝搖旗指揮的騎兵部隊正在緩緩移動。其實郝搖旗單獨帶隊是毫無問題的,劉芳亮親自引領騎兵衝鋒已經算高度重視了,可現在是王瑾親自帶隊,這讓劉汝魁覺得頗不可思議。
王瑾對清軍的重視,劉汝魁素來是知道的,可既然重視,不是應該愈發小心謹慎嗎,怎麼反而莽起來了?倘若王瑾有什麼閃失,雖說不至於讓河南之役就此報銷,但也是極重大的損失,會沉重打擊己方士氣。
其實他應該理解,假如王瑾真是那麼冷靜理智的人,又怎麼會有當年去大凌河湊熱鬧的事情。
王瑾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正如三年前擊殺祖寬時那樣,他知道自己是不會死在這裡的,不僅如此,還會有所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