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位於嘉魚縣外的闖軍大營,隨著起床的嗩吶聲迅速忙碌了起來。就算沒有軍紀約束,這玩意一響,也沒人睡得著了。
李定國已經起床小半個時辰了。作為中營親標的威武將軍,他統率的這支部隊是全軍最精銳的力量,因此也一直作為最後的預備力量,始終沒有上陣的機會。這些天,他著實有些閒得難受了。
劉宗敏和谷可成指揮的這支攻入湖北的隊伍約有兩萬人,包括辛思忠的中營左協、謝君友的前營左協、田虎的前營右協、王光興的前營後協、李定國的中營親標、謝應龍的中營炮標、丁可澤的中營工標、郭君鎮的前營親標、張虎山的前營炮標。此外,洞庭湖水營的主力也出動了。
嘉魚一戰,賀虎臣、孫應元、周遇吉難得地並肩作戰了一次,然後就死傷了兩千多人,明軍全部收縮回了武昌附近。賀、孫、周三人指責錢中選不發兵救援,錢中選表示誰讓你們仨非要去浪的。不管他們怎麼撕逼,反正宋一鶴是打定主意不再出戰了,憑藉武昌城防死守。
兩萬闖軍對陣兩萬明軍,明軍卻成了縮頭烏龜,躲在武昌城裡不敢出來。兩年前的時候,闖軍怎能夢想到有這種局面。宋一鶴的兵馬在岳州吃了苦頭,又撤回湖北,士氣已然衰減,再加上他們也面臨沒有行糧和受疫病困擾的問題,已經失去了和闖軍野戰決勝的能力。
闖軍不打算爬城牆,就算爬也輪不到李定國去。李定國只是負責營地警戒,保護劉宗敏和谷可成的安全。
李定國在營地里巡視了一圈,回到自己的營中吃了早飯。海鮮自然是沒有的,但附近河湖眾多,魚蝦鱉蟹有不少。河魚與五花肉、豆腐還有各種菌類同燉,香氣滿營。但那是晚飯才吃的,誰大清早就吃那麼膩啊。
雖然現在條件改善了,闖軍也依然只在作戰和大操時才一天吃三頓飯。今天沒有作戰任務,李定國營中也是吃兩頓飯,早飯還是喝粥,粥里大米和雜糧各半,與之前的差別就是不再每人只有一碗,可以敞開了喝了。副食除了鹹菜之外,就是本地收購來的蔬菜。早飯是全素宴,晚上才有燉魚。
「寧宇,我們都玩了半天了,你不來嗎?」一名青年軍官喊道,李定國擺了擺手:「不去了,今天我當值。」
明軍不出戰,糧食供給又足,闖軍便又玩起了不少娛樂項目。作為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人,李定國當然也喜歡和一幫孩兒隊裡的兄弟去踢球,不過他參與體育活動的時候很少。即便是八年前剛剛加入闖軍的時候,他也把更多的時間用在讀書、練武而非遊戲上,只是偶爾才給自己放個假。
當年王瑾的心態影響了不少人。既然王瑾已經判定明軍沒有任何指望,那麼闖軍就是最後的希望了。闖軍勝,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又一場治亂循環,二百年後又被農民起義干翻;闖軍敗,則萬劫不復。尤其是在得知其他穿越者存在之後,如果他們成功了,而中國還是大清,那可就不是鴉片戰爭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因此,王瑾做事一直有一種緊迫感,每一年的時間都是寶貴的,闖軍必須一年比一年強,容不得半點停滯。這種想法給了身邊很多人壓力,艾能奇比較沒心沒肺,但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受影響都很大,不僅僅是他們,就連劉宗敏、田見秀、谷可成、李過乃至李自成本人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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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了廣州之後,很多人明顯感到王瑾懈怠了。田見秀就曾經明確指出:「王瑾惰矣。」這倒不是說王瑾吃喝玩樂不干正事,而是王瑾一直在忙那些不被認為是急務的事情。王瑾在廣州主要忙於辦學、著書等事,關心商號勝過關心政務、軍務,這對於農民起義者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王瑾自從來到廣州,的確是照前些年鬆懈了。他原本還有湘贛失守、闖軍退據兩廣的預案,然而洪承疇連岳州都打不下來,明朝的虛弱已經暴露無遺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闖軍照常訓練,逐步完成換裝,積累管理經驗,考察那些投闖的讀書人是有事業心還是投機分子(很多時候這兩者是一樣的),選拔出一批合格的官吏。
大明還能有什麼手段翻盤?洪承疇率領十三萬大軍乾坤一擲?就算真有十三萬明軍來,闖軍現在也犯不上畏懼了。連湘贛粵桂的很多士紳都能看出,大明朝不行了。自古以來,只要有流寇能實現割據,流寇能不能成功不知道,朝廷是肯定不行了。
一個虛弱到可以讓流寇保持穩定地盤的朝廷,是沒辦法再維繫其權威的。一個朝廷能統治如此龐大的一個國家,絕不是因為它能面面俱到地管理每個地方,而是因為大家都相信它是朝廷,相信服從它是有利的,不服從會被懲罰。現在不服從朝廷屁事沒有,還能頓頓吃海鮮,那麼朝廷也就不再是大家心目中的朝廷了。
劉體純在福建的攻略很順利,到處都有佃農響應。吳汝義進攻南澳時,鄭芝龍的部下乾脆棄島而走。只要劉芳亮拿下四川,整個南方就連成一片,雲貴孤懸背後,平定只是時間問題。有了四川,還可以從青海和康區買馬,補齊闖軍的最後一塊短板。換裝完成,炮兵和騎兵皆強,有南方八省地盤的闖軍,誰人能擋?
長江上游和湘江上游被闖軍控制,洪承疇沖不過岳州,則湖北無法據守。到那時,闖軍即成高屋建瓴之勢,沿江東下,掃平江南,陝西老家遣一偏師可定,天下便唾手可得。
這個計劃的唯一變數就是清軍,推翻大明已經沒有任何難度,只需要按部就班,但清軍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闖軍奪取天下,斷絕他們入主中原的希望。可偏偏闖軍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影響清朝的手段,所以除了清丈田畝,整頓吏治,積攢錢糧、武器、馬匹之外,也沒什麼可做的了。
因此,王瑾現在更多地考慮一些未來的事情,比如說如何把自己的知識傳承下去,如何讓李自成的子孫後代走上更有利於國家的道路。還有被他送到東南亞的那麼多勞工,的確,這些人不去當契約工就會餓死,王瑾已經讓他們的生活改善了,但王瑾不會拿這樣的理由來敷衍自己。
而那些被王瑾影響了的人,緊張程度還是一如既往。比如說田見秀還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除了娶了老婆之外,日常生活簡直與出家人沒區別。再比如說李定國,習慣性地覺得自己的學問、經驗還有很大不足,還要學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