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殺戮與談判

  薩加爾、梅哈利吉、聖克魯斯的華人佃農都豎起了義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只有帕里安的華人還在猶豫。帕里安是菲律賓最大的華人聚居區,有上萬華人居住。這裡的華人多從事商業和手工業,經濟條件比那些被趕到農村的佃農要好,受到的壓迫也更輕一些。他們的人口占菲律賓華人的三成,但擁有的財富卻占到七成。

  農村的佃農們在艱苦的勞動中產生了一些類似於國內的劉文煌、劉新宇這樣的平民領袖,這些人在歷次苦役勞作和抗稅鬥爭中得到了窮苦兄弟的擁戴。而帕里安的華人卻只能以宗族、同鄉這樣的關係為紐帶,華商中的頭面人物接受了西班牙人委任的官職,負責管理華人,徵收稅款,他們對於起義暴動並不支持。

  即便有三十五年前的血的教訓,帕里安的很多人依然認為這次是佃農造反,未必會波及帕里安。雖然很多底層華人有響應佃農起義的心思,然而蛇無頭不行,富人們不想干,窮人又無人組織,始終不能形成合力。

  在另一時空,直到西班牙人開始屠殺馬尼拉城內的華人,才令帕里安華人最終忍無可忍,起義攻打馬尼拉。這樣的倉促起事自然不可能成功,西班牙軍隊早已布置妥當,炮擊帕里安,將整個街區化為一片火海。

  那些在鄉村起事的佃農多娶本地土著女子為妻,與山區的他加祿人、伊洛克人、邦板牙人、比科爾人等民族都有聯繫。隨著西班牙人的到來,這些民族內部發生了割裂,許多皈依天主教的菲律賓土著成為了西班牙人的忠實走狗。

  在美洲,當地原住民很抗拒給西班牙人當兵,因此西班牙人更多地依靠白黃混血的梅斯蒂索人和白黑混血的穆拉托人組成殖民地軍隊。但是在亞洲,因為沒有多少西班牙人願意移民菲律賓,所以混血兒的數量也很有限,西班牙人必須依靠日本傭兵和本地土著組成的軍隊。

  尤其是邦板牙人,素來以善戰著稱,是西屬菲律賓得以生存的重要武力保證。在歷次屠殺華人的行動中,日本人和邦板牙人也非常積極地用華人的首級換取賞銀。

  但王瑾在介紹菲律賓的情況時,從來也不用民族作為區分,要說對西班牙人的忠誠,帕里安的華人包稅人可比那些除了銀子什麼都不懂的士兵強得多。左良玉的軍隊九成以上都是漢人,也沒見他們殺老百姓時手軟。

  用宗教區分同樣不靠譜,不信教的菲律賓人對西班牙一定不忠誠,但信教的也不見得就忠誠。還有很多人信的天主教是增加了很多菲律賓特色的魔改版。比如說伊洛克人,後來就在天主教的基礎上發展出了「菲律賓獨立教」。

  相比之下,還是階級分析法更靠譜一些,那些和華人一樣是佃農的菲律賓人,不管是否信天主教,對西班牙人都是不滿的。這些人不一定能成為盟友,甚至裡面還會有不少告密者,但總體來看也比那些腦滿腸肥的華人富商可靠得多,那些人不到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不會支持起義。

  在原本歷史上,有近八千起義華人在菲律賓農民的幫助下躲進了山區,最終迫使西班牙當局和他們議和。而猶豫不定,直到最後關頭才起事的帕里安華人,幾乎被殺戮殆盡。

  就算是最後要投降,敢於拿起武器反抗的人,生存的概率也會大一些。就像另一時空,李嗣興、艾承業降清之後尚能做寧夏總兵、順天府尹,主動開城款待大清王師的監國潞王朱常淓則落了個菜市口殺頭的下場。

  人的任何一點權利就算不是靠鬥爭得來的,起碼也得靠勞動,妥協是有實力的強者才能考慮的辦法。既沒有足以自保的能力,又想靠委曲求全來生存,純屬白日做夢。

  科奎拉最終決定不理會闖軍的通知,怕蝲蝲蛄叫還不種莊稼了?西班牙雖然沒有這句俗語,但道理是一樣的,華人佃農已經開始暴動,就算現在馬尼拉當局提出和談,他們也不會就這樣乖乖回到土地上。

  在軍艦對峙中,西班牙戰艦多次鳴炮示警,闖軍則沒有任何表示。科奎拉估計,中國人就算要報復,也一定是通過支撐摩洛海盜。他哪裡知道,闖軍的代表在通知中提及蘇祿只是詐術而已。蘇祿蘇丹國支撐的摩洛海盜不斷襲擊呂宋、米沙鄢沿海,擄掠天主教徒為奴。王瑾雖然支持他們抗擊西班牙侵略者,但和販奴者還是不能合作的。

  對峙的過程中,陳奇策著實捏了把汗,一旦西班牙人發起攻擊,他們除了立刻逃命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作為加勒比海盜島軍事顧問團長留下的泰勒則頗為不能和西班牙人開戰感到遺憾,參加這次任務的船員中,闖軍占一半,加勒比海盜占一半。加勒比海盜對於西班牙人當然不會有任何好感,他們中的很多人甚至與西班牙人有著深仇大恨,都盼著能找到機會幹他一票。尤其是那些中美洲原住民出身的海盜,他們向來以血腥殘暴地對待西班牙俘虜而著稱。

  科奎拉最終沒讓艦隊發起攻擊。他考慮到,這個占據中國廣東的新勢力的態度還不明朗,雖然他們與加勒比海盜合作,又從海盜手中接管了台北,現在還發出了這樣的通知,但根據傳教士的情報,中國正在打內戰,他們不太可能有與馬尼拉方面全面開戰的意圖。

  鄭芝龍的陸軍很弱小,如果福建被這股新的力量占領,那麼馬尼拉的貿易一定會受到重大影響。反正這樣一支只有幾百船員的小艦隊不可能威脅到馬尼拉的安全,不如暫且留著,先集中力量殲滅那些造反的佃農再說,看看中國官府會作何反應。

  科奎拉認為,所謂的通知很可能只是外交辭令,畢竟中國人能用來干預馬尼拉的手段並不多。如果他們不理會通知,殺掉了造反的佃農之後,中國人沒有有效的反制措施,那就可以進一步將所有華人都殺掉。但如果中國人確實打算聯繫摩洛海盜,那也不妨和他們談判。假如談判解決不了問題,那時再動武不遲,反正這樣弱小的一支艦隊也不可能有什麼實質性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