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背叛

  窯寨周圍正發生著激烈的戰鬥,張應昌雖然主要業務是殺老百姓,但是打起仗來也比張存孟要專業得多。從雙方接觸開始,不沾泥部就一直處於下風。經過昨天一天的苦戰,一隊、三隊、五隊、七隊和雙翅虎、紫金龍的部下都損失慘重。然而,張存孟的本隊卻遲遲沒有投入戰鬥。

  天一亮,官軍便又殺了上來,這一次,張應昌集中兵力,對一隊的陣地發動攻擊。

  一隊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完全靠他們的隊長眼錢兒,從昨天早上開始,眼錢兒便一直揮舞大刀戰鬥在最前線。每次一隊的士兵們有膽怯退縮之意,都被隊長的親自督陣給鎮住了。但是,這種靠個人勇力來維持的做法在大規模的戰鬥中終究是不可能持久。

  這一次攻上來的官軍有一百多人,眼錢兒大吼一聲,揮刀跳進了官軍隊中,身後數十名士卒跟著殺入。

  眼錢兒手中的厚背大砍刀只一擊就將一個官兵的人頭劈了下來。他早在張存孟還與王嘉胤合夥的時候就在張存孟的麾下,而且是一個官軍的逃兵,搏殺經驗極其豐富。兩個官軍一左一右上前夾擊,不過三招兩式便都被劈翻在地,一個斷了一條胳膊,另一個半邊盆骨被劈得粉碎。

  可不管眼錢兒多勇猛,他的體力都是有限的,昨天積累的疲勞還沒有恢復,今天又連續掄著沉重的大刀破甲,已經快到極限了,只是靠著意志力在堅持。他的兵刃嚴格來說就是一根開了刃的大鐵棍子,能對披甲的敵人造成巨大的傷害,但是非臂力驚人又經驗豐富的猛將不能使用,而且對體力的消耗極大。

  眼錢兒感覺自己的手臂有些酸麻,他將手中的大刀劈進了一個官軍的肩胛骨後,便不再拔出,從腰間抽出一口尺半長的短刀,一名官軍覷見便宜撲了上來,眼錢兒反手一刀,從他的眼眶捅了進去。眼錢兒這種打仗敢拼命的人居然這麼多年都沒死掉,能成為老兵,他的殺人技術有多專業可想而知,尋常官軍根本不是他的敵手。

  一番搏殺之後,二十多名官兵屍橫就地,一隊也死了十幾個人,官兵又退了下去。眼錢兒收攏隊伍,一回頭,見兩個人跑了過來。

  眼錢兒問道:「老高,老劉,你們來做甚?」高汝利和劉忠對視一眼,高汝利說:「老管隊,不能再打了,我們一隊只剩下不到一千個兄弟,再這樣下去都得死在這兒!」眼錢兒說:「我們這裡一撤,三隊和五隊怎麼辦?」劉忠急道:「哪裡還顧得上他們,李晉王和老張飛也都沒多少兵了。你看西山那邊,雙翅虎和紫金龍都跑了。」眼錢兒絲毫不為所動:「他們是來聯營的,跑了便跑了,我們是老掌盤一手帶出來的,豈能在關鍵時刻臨陣脫逃!」

  高汝利和劉忠急得直跳腳,這時南邊又傳來了海螺聲,這一次連張應昌的親兵都出動了。

  「殺官兵啊!」眼錢兒又組織起三百多人的隊伍,向官兵殺去。可這一次,官兵怎麼也殺不退了。這是張應昌的總攻,官兵如潮水般湧來,眼看著眼錢兒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高汝利和劉忠對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高劉二人帶著七百多人的殘部返回了窯寨,回來的不止他們,雙翅虎、紫金龍的隊伍還有二隊、四隊都已經到了。山腳下亂鬨鬨的,到處都有脫隊的人在亂竄,高劉二人心知不好,照這個樣子,恐怕隊伍馬上就散。但他們倆多少還有點底線,不願這樣一走了之,還是要先見見張存孟,問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雖說他們拋下了眼錢兒,但是對眼錢兒的死的傷痛也是真的,他們一定要找張存孟問個清楚,到底為什麼把兄弟們帶上這條死路?

  山上倒還秩序井然,張存孟本隊的士兵把守各處,戒備森嚴。高汝利和劉忠徑直來到張存孟的大帳。除了張存孟之外,雙翅虎雷猛、紫金龍孫德才、點燈子趙勝、蠍子塊拓養坤四人以及李友、李茂春、王光恩、武大定等中層頭目都在。雷孫二人正在與張存孟激烈爭執。

  高汝利大吼一聲:「總掌盤!錢管隊戰死了!」張存孟一下子愣住了:「眼錢兒他……」劉忠說:「總掌盤,此戰開始之前,眾家兄弟皆反對與官軍死拼硬打,為何你執意一意孤行?兄弟們連命都要送了,你總該讓我們死個明白!」

  張存孟嘆了口氣,眼神中絲毫有一絲悔意,但隨即,他將手中的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摔,大帳之後頓時衝出二十多個親兵,將雷猛、孫德才二人捆了起來。

  雷猛怒道:「好你個不沾泥!你他媽還講不講江湖義氣!」趙勝也勸道:「總掌盤,你這是做甚!這要是傳出去,我們還如何在江湖上混。」高汝利、劉忠、王光恩等人見事不好,都急尋出路,但門外有不沾泥的親兵執刀把守,他們也不敢硬闖。

  張存孟說:「兄弟們不要驚慌,我只為對付雙翅虎、紫金龍二人,自己兄弟何必驚懼。趙勝賢弟,我們馬上便不用混什麼狗屁江湖了,洪承疇大人已經答允我等招安,我們馬上便是官軍了。」

  大帳中一片死寂,過了半晌,拓養坤說:「既是招安,為何洪承疇又派了這許多兵馬來攻殺我們。」張存孟說:「之前談判未成,洪承疇以為我輩可欺,才派兵來剿,如今他已見識了我們的實力,知道我們兄弟驍勇善戰,便肯招安了。」高汝利說:「招安之事,沒個數月半載是談不妥的,原來你一直在瞞著我們。」張存孟用和善的語氣說:「非是愚兄要欺瞞眾兄弟,實是茲事體大,一旦泄密,雙翅虎、紫金龍便不能上鉤了。」雷猛和孫德才還要叫罵,張存孟讓他把他們的嘴堵上了。

  趙勝長嘆一聲:「大哥你好糊塗!今日我軍已一敗塗地,洪承疇如何還能真心招降!投降過去縱不被殺,也必被拆個七零八落,大哥你不過做一個替他招降納叛的招牌而已。」張存孟說:「我等長年做賊,終非正路,若能得一官身,豈不強似現在這般四海飄零。」

  趙勝了解張存孟的為人,他謀劃了這麼久,必是鐵了心要投降,不是自己勸得動的:「大哥願意做官,那也由得你,只是須把雙翅虎、紫金龍二位留下。不可戕害同道獻媚於官府,惹綠林英雄們恥笑。」張存孟說:「賢弟也替我想想,若無他二人做投名狀,洪承疇豈能容我?」趙勝怒道:「大哥這話好沒道理,又不是我教你投降洪承疇,他能不能容你干我甚事!你若執迷不悟,今日你我兄弟只好反目為仇了。」

  拓養坤見話說僵了,心想這山上全是張存孟的人,真惹怒了他可不是鬧著玩的,急忙來打圓場:「二位兄長莫要動氣。總掌盤,你要奔你的前程,你自去便是,我等鄉野村夫,做不來官,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別礙誰的道。你忙你的,我們這就告辭了。」

  其實拓養坤、高汝利、劉忠、王光恩、李茂春等人也不覺得招安當官軍有什麼不好,但是像張存孟這樣出賣朋友求招安的做法未免太過下作。高汝利上前施禮:「大哥若念往日情分,便就此好聚好散,將來相見,尚有三分情誼在。」張存孟嘆道:「也罷,道不同不相為謀,各走各的路吧。」一揮手,帳門前的衛兵讓開。趙勝也知道無論如何救不下雙翅虎和紫金龍,長嘆道:「罷!罷!罷!」拂袖而去,眾頭領紛紛離帳下山去了,竟無一個留下。

  張存孟萬沒想到,自己的部下將領竟然都不肯跟從自己,拓養坤、高汝利、王光恩這幾個重利之人尚且如此,為人方正的李晉王、老張飛、夜不收、闖將等人只怕更是和趙勝一條心。他咬了咬牙,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事情已經做下,那就只能做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