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推測,張存孟擺出這樣的陣勢,還是為了以戰促和,寄希望於隊長們的戰鬥力,讓洪承疇感到不沾泥部是一塊不好啃的硬骨頭,逼洪承疇同意招安。但是,洪承疇一開始就沒打算招安。
準確地說,洪承疇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招安不沾泥部全體。洪承疇還是有將張存孟和他的兵馬收歸麾下的打算的,但是他不能容忍自己轄下有這樣一個擁兵兩萬,割據山寨的龐大勢力,所以他打算先在戰場上取得決定性勝利,再招安張存孟的餘部,隨後將各隊分散拆開,這樣一來,張存孟就不會再成為威脅了。
這一次,張存孟和洪承疇都打錯了算盤,張存孟低估了洪承疇,而洪承疇低估了張存孟的隊長們,他們每一個都是比張存孟更值得尊敬的好漢。
四月八日的清晨,略有薄霧,闖營的兩千戰士做好了戰鬥準備。返回米脂這趟行動,又有一些人入伙,現在闖營已經有了兩千五百人。李自成估計到,此戰將會是前所未有的惡戰,於是讓張禮率領一部分兵力保護老營、輜重及傷病員,先行轉移到深山中。
大戰在即,就連王瑾都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見過更大的陣仗,甚至包括幾萬八旗兵洶湧而來的場景。可那時的他只是一個小卒,而現在他卻是李自成的副手,一舉一動關係全軍存亡,所擔的責任是完全不同的。
幾個騎兵奔馳而回,那是王瑾派出去的夜不收,現在他已經不用自己親自去偵察了,負責偵察的全是他訓練出來的學生。這些人的待遇比一般人優厚,所謂的「優厚」,也不過就是在食物配給上能多得一份,吃到一些較珍貴的食品。他們和傷病員吃同一個灶,喝的粥里大米比例更高,搞到的一點肉和油脂也會優先加到他們的菜里。但是這份工作的危險性也很高,尤其是和官軍接戰的時候,可以說是必定會有傷亡。
派出的十個探騎只回來六個,還有兩個帶傷,這個傷亡比例王瑾還能接受。這次他們的對手可不是馬騰龍、姜萬載、王文昌能比的,而是真正的軍隊,而且有和蒙古人作戰的豐富經驗,在騎兵的運用上,他們並不比以騎射著稱的蒙古人差。王承恩是沙場宿將,在戰前必然會派出騎兵夜不收去探索戰場,就如同在帝國時代2里需要用開局給的輕騎兵去蹚開戰爭迷霧一樣。闖營的夜不收與這些明軍老兵衝突,吃虧是必然的,但夜不收還是不得不派,否則的話,整個軍隊就成了瞎子,戰場主動權完全操之於人。
根據探騎帶回的情報,侯拱極正奔著四隊的陣地而去,王承恩則向六隊殺來。二隊和八隊分別埋伏在四隊的西側和六隊的東側,準備在戰鬥打響之後從側翼發動攻擊。目前,還沒有官軍的偵察兵接近八隊的陣地,王承恩應該還不知道八隊埋伏的具體位置,但是發生了偵察兵的交火,就意味著離敵人已經很近了。
很快,有兩名官軍的夜不收進入了闖營的視線。在前沿指揮的馬世耀一直把他們放到很近的位置,才突然亂箭齊發。雖然是以二十人的火力打兩個人,但是他們的準頭也實在太差了。一個夜不收當即斃命,另一個的戰馬被擊倒,本人卻沒受什麼傷,爬起來便跑,馬世耀帶人一路追出將近兩里,才投擲石塊將其打倒活捉。
沒用劉芳亮怎麼審問,這名被抓的夜不收就把知道的全招了,他們的上官是一個叫馬科的都司,馬科部的任務是掩護王承恩的左翼安全,派出了大量夜不收搜索有沒有伏兵。
沒過多久,又有三四組夜不收接近了,李自成下令派出八隊騎兵,每隊十人,去搜殺官軍的夜不收。闖營就這麼點騎兵,非常金貴,會騎馬的人還是有不少的,但馬匹是消耗品,而且很難補充,現在闖營已經湊不齊一百騎兵了。不過再金貴的部隊也得用,否則只能養出一群祖宗來。
根據瞭望觀察、俘虜的交待和之前出去的探騎的匯報,官軍的夜不收是二到五人一組,所以這個任務還是相對安全的,而且也只有多執行這樣的任務,闖營的騎兵才能逐漸鍛鍊成精銳。
很快官軍的夜不收就都被擊退了,殺死四人,生擒一人,闖營騎兵一死兩傷。從敵方夜不收的密度和作戰水平來看,這支敵人的水平很高。王瑾的焦慮又增加了幾分。
馬科指揮著三百名騎兵和六百人左右的步兵。步兵都是到了葭州之後才臨時配屬給他的,大部分是本地衛所的兵丁,而這三百騎兵都是他從西寧帶來的家鄉子弟兵,不僅經驗豐富,戰鬥力強悍,而且彼此之間還沾親帶故,凝聚力極強。
探騎返回,報告了流寇的蹤跡,馬科略一觀察周圍的地形,就知道這伙流寇不好弄。流寇們是憑山下寨,在左右兩處山頭的制高點上都有人駐紮,正中一條不寬的道路用壕溝截斷,堆土為牆,再樹立木柵,完全沒有騎兵馳突的空間。
張存孟乃是一劇賊,麾下必有能人,馬科見敵人的陣型嚴整,便下令部下就地警戒,並不強攻。反正他的任務不是破敵,而是掩護王承恩的側翼。只要流寇不動,他就不動,如果對手敢衝殺出來,來到山下的平地上,他便縱騎踏之。三百老練騎兵,且大多披甲,流寇縱有步卒千人也可一擊而破。
李自成自然也明白其中關竅,如果貿然殺出,兵馬在山道上隊形勢必散亂,一到平地,還來不及整隊便會被官軍騎兵突襲,一定會吃大虧。可是官軍就是不來主動攻擊,他也沒有辦法,雙方只能先這樣耗著。
而另一邊,王承恩對六隊的攻擊已經開始了。袁宗第從南側山頭向西南望去,隱隱聽得殺聲震天,沒多大工夫,郭應聘的使者便來了,請李自成速速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