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天氣還是有些冷,王瑾早上起來,打了一套拳暖暖身子。這時起床的嗩吶聲也響了,這東西聲大,睡得再死也不怕叫不起來。
整個營地一下忙碌了起來,王瑾將大營扎在東門外,並不進城過夜。昨天晚上他在縣衙花廳宴請了張獻忠和羅汝才,這二人的營盤扎在城西,今天王瑾還要去縣衙,再具體商量一些事情。
闖軍規定亥初睡覺,卯初起床,一刻鐘後便要集合點卯,但是王瑾一般會早起一到兩刻鐘。在是駐紮期間,吃飯的時間是固定的,上午巳初時吃一頓,下午申正時吃一頓。一般情況下,早飯之前從事一些勞動,早飯和晚飯之間是軍事訓練時間,晚飯之後天還亮的時候讀書,天黑下來便開始娛樂,或聽書,或摔角投壺為戲,或自行休息。
這樣的營養攝入當然是不夠的,但闖營眾兄弟都是窮日子過慣了的,倒也不以為苦。
王瑾不必去做那些挑水劈柴的活計,他在早飯前的這段時間主要是整理書籍、文件,處理紀律問題,約人見面,以及自己練武。今天他就要見一個重要人物。
「王道長請坐。」眼前這位王道長年紀並不太大,只有三十多歲,但鬍子卻挺長,一身道袍雖然很久,但打理得很乾淨,乍一看倒是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
王瑾說:「鳳陽祭典之事,道長辦得不錯,若非有道長指點,這種典禮儀程之事,我這等粗人怎生知曉。」王道士拱手道:「總制抬舉了,道家與儒家的禮儀頗不相同,我也是審問俘虜的守陵太監,才補齊了儀程。總制學富五車,若說總制是粗人,我們這些人只怕是茹毛飲血的野人了。貧道正有些問題要向總制請教,那日總制所言之『正電』『負電』,與老子所云『萬物負陰而抱陽』作何解……」
王瑾頭都大了,他怎麼知道作何解。這年頭世界觀問題屬於神學家的研究範疇,王道士作為一個業務水平還不錯的神學工作者,聽了王瑾的唯物主義世界觀之後,理所當然地開始往老子、荀子、墨子的理論上套。
這當然是套得上的,就像王瑾說過的,聖人已經死了,今人說什麼,聖人的理論就是什麼。把萬有引力解釋成「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把原子理論解釋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把電荷、酸鹼平衡解釋成「萬物負陰而抱陽」……這都是王道士的研究成果,雖然王瑾知道這不是一碼事,但他也不在乎這是不是一碼事。
現在才十七世紀,王瑾只需要人們知其然,不需要人們知其所以然。王道士願意搞樸素唯物主義就讓他搞吧,至於科學唯物主義,那是需要長期的積累才能搞得出的,是需要留待子孫的事情。
王瑾能做的,就是培養出一批學生來,這些人經過十年苦讀,能達到後世初中生、小學生的水平。有了足夠多的掌握基礎知識的人才,才有發展出科學理論的可能性,創造這種可能性,便是王瑾這一代的任務。至於他提供的現成答案,雖然也有用處,倒是次要的了。
王瑾找王道士來當然不是讓他研究唯物主義的,談了一番王瑾自己也不怎麼懂的理論之後,終於開始談正事了。
王道士名叫王知明,這個名字就槽點滿滿。他是河南洛陽人,常年在京師白雲觀掛單。前年他回鄉探親,在途中染病,困於客店。王知明精通醫術,本來養一養就能好,可偏偏他的隨身包裹被人盜去,他無錢住店買藥,被趕出了店房,寄宿在淇縣一個鎮子上的一座破廟中。
第二天,他便趕上了闖軍破鎮。眼見闖軍正在搶劫破廟旁邊的一座藥鋪,求生的本能逼得王知明掙扎著爬到街上呼救。
能在這樣惡劣的衛生環境下活到三十多歲,王知明的抵抗力已經算很強了,喝了點粥,吃了點藥,將養一段時間,身體也就慢慢恢復了。王瑾規定,軍中的宗教人員都要統一登記造冊,他很快發現,這個王道士比那些連一本完整的經書都背不下來的業餘道士強得多了,精通道藏,醫術也頗高明,能言善道,實幹能力很強。所以,王知明在闖軍內部的晉升也很快,如今他已經是道教事務的總負責人了。
闖軍在河南的各處據點常以道觀為掩護,雲台山玄帝宮的「道士」更是藉助闖軍和交山軍的關係,返回山西修建道觀。雖然很多都是假道士,但是每個道觀還是得有一些真道士,開展一些宗教業務的。
「道教傳承近兩千年,如今在百姓之中卻還不及那些會道門有影響力,不能不說是道教之恥,朝廷之恥。我等雖起兵造反,卻不屑於用那等邪魔外道,凝聚人心,教化百姓,還是需用儒、道、佛這樣的正統之說。」王瑾預設的假想敵此時正在千里之外,但王瑾要先給王道士打好預防針,讓他明白今後的首要目標是什麼。
王知明心說道教想當年戰鬥力也強悍過,想當初張角、張魯、孫恩、盧循,哪個不厲害?可要是一直這樣戰鬥力強悍,那這個教門早就生存不到今天了。
王瑾找他當然不是來當張角的,在利用道教之前,王瑾先制定了很嚴格的限制措施,甚至連教義都做了很多的修正。具體如何,後文再表,交代一番之後,王知明滿面愁容地退了出去。
王知明出去了,孫可望便進來了:「父親,本地的鄉紳,前太僕寺卿濮中玉前來拜會了。」
這位鄉紳的名聲還是不錯的,他為人懦弱,雖然沒有保一方平安的本事,好在也沒有為禍一方的本事。
王瑾特意約見他,是因為他做過太僕寺卿,這個職務除了負責皇帝出巡的扈從車馬之外,還掌管馬政,從他口中應該能了解到很多有價值的情報。
接觸之下發現,這位的業務水平也就那麼回事,好在還不算個廢物,基本的情況還是有了解的,能提供些有用的消息。王瑾一邊問話,孫可望和趙束鄉一邊抄錄。濮中玉這個人價值不算太大,沒必要帶走他,王瑾收了他一些助餉也就罷了。
送走了濮中玉,早飯時間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