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平涼

  一名身材瘦高的軍官向王瑾行了個禮:「王總制,城內已經徹底平息了,俘虜也已集中看押。」王瑾說:「約束好兄弟們,各歸營房,不要生事。我們不能光看眼下,要搶錢搶女人是容易的,但要往長遠了看,搶過之後,還得有個出路才是。」

  這名軍官名叫馬昆,是西寧衛軍戶們推出的首領。賀蘭部的人在西寧西邊偽裝蒙古游騎襲擾田莊,騙西寧衛的官軍出戰,馬昆等人便在城內以開拔費為由頭鬧了起來。趁著這個機會,田見秀率領預備隊在外留守,王瑾、谷可成率領闖軍一擁而入,占領了西寧。

  抄檢府庫和軍官們的家財,給士兵們分發軍餉,這是闖軍早就做熟了的事情,沒什麼難度。比較困難的是對那些沒有參與兵變的軍官家屬們的處置,有很多軍戶都打算將他們滿門抄斬。

  有的軍官可以說惡貫滿盈,血債纍纍,士兵們想對他們進行殘酷報復也不足為奇,這也是這個年代的傳統習慣了。但是事情不能這麼辦,既然是闖軍領導的兵變,就得按闖軍的規矩來。

  「貪污軍餉也好,毆打士卒也好,侵占田土也好,反正只要說得出由頭,就可以殺。女眷除非有血債,否則不能動。留下的那些寡婦可以配人,但不能配給她們男人的仇家。」王瑾定的這些規矩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相當迂腐了,饒是如此,西寧城裡也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城門前的刑場上血流滿地。

  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問題了:大家要往何處去?

  大部分的士兵還是希望留下,畢竟這裡是他們的家。就算日後官府追究,他們大可一口咬定參與兵變的人都跟著闖賊走了,他們全都一直老老實實在營房裡待著。官府拿他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把整個西寧衛的官兵都幹掉。

  至於那些和官長仇怨較深的、在兵變中殺人見血的、沒有家室牽掛的、家裡人口太多田地不夠的人,則有不少願意搏一搏。他們留下來要麼是被秋後算帳,要麼是窮死餓死。

  大部分人還是願意跟著王瑾走,只有少數人因為有親朋在賀蘭部才選擇加入王進禮的隊伍。畢竟這年頭爬青藏高原可不是什麼心靈淨化的旅行,弄不好整個人都得讓野狼和禿鷲給淨化了。

  不過王進禮的收穫還是很大的,他在西寧補充了很多牲畜和包括冬裝、糧食在內的各種物資。人員少一些,物資多一些,死亡率或許會降低。

  王瑾現在沒工夫管賀蘭部,他們愛作死就讓他們去吧。只要他們別搞出一個橫跨蒙、疆、藏、康的格魯派大帝國來,大家還可以做朋友。洪承疇正在兼程趕來的路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向南退入洮州雪區後,闖軍與當地人相處得還算融洽。有賀蘭部從中牽線,雙方能夠溝通,不至於一見面就開打。王瑾的處境也不像原時空李自成過雪區時那樣窘迫,不必把頭人、喇嘛們當土豪打了。

  王進禮要告辭了,他要往西南進軍,先去囊謙與納敏夫會合。王瑾真的很想見見納敏夫,但是他每一天的時間都很寶貴,不趕快返回不行。他托王進禮帶了一封信給納敏夫,提了一些問題,希望納敏夫能解答。

  洪承疇在西寧撲了個空,他果然沒有向南追入雪區。跑到藏人的地盤找事可不是明智的選擇,在平原上列陣野戰,洪承疇能帶著一千人打他們四五千,可是跑到藏人的家門口來和他們打仗,天時地利人和統統不占,那就是給自己找罪受了。要是洪承疇有原時空乾隆年間的財力,陝西周邊這些還在冷兵器時代的部落哪有他不敢打的,可是現在,錢要花在刀刃上,有李自成在,洪承疇怎敢胡亂用兵。

  留在西寧的線人報告,洪承疇在西寧沒停留多久,便迅速返回。王瑾開始有些擔心,自己在西寧搞兵變搞得太過乾脆利落,不會反而誤了李自成的事吧?原時空的洪承疇鎮壓西寧兵變頗費了一番工夫,李自成便有了攻略平涼的時間。可是現在王瑾一擊即走,保全了西寧的兵變士兵,卻也給洪承疇節省了時間,不知道李自成能不能來得及在洪承疇返回之前成功。

  王瑾不是沒想過給李自成多爭取些時間,但他們闖軍兄弟可以為了主力去做犧牲,讓西寧的兵變士兵陪著犧牲未免說不過去。何況在原本的歷史上,縱然有西寧兵變拖延的時間,李自成也既沒打下隴州,又沒打下平涼。不能為了這個不保靠的目標,騙西寧軍戶去和洪承疇拼命。

  王瑾一直堅持,取天下當以正道,沒本事救的人可以不救,但總該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才是。在這個物理意義上的人吃人的亂世,如此想法簡直幼稚可笑,顧忌得越多,越是施展不開手腳。

  但反正王瑾就是這麼個人,否則的話,但凡當年他能多劃拉些銀子,給上官使點錢,又何至於當兵十年也只是偶爾充任伍長、什長。若是沒這個堅持,他也未必做不得大金恭順王。

  告別了賀蘭部和藏民,王瑾踏上了東歸之路,在半路途中,他就得到了好消息。

  平涼已破,闖軍以土木工程破壞了一部分城磚,導致城牆出現傾垮。劉宗敏親自帶隊先登,又是郝搖旗第一個把闖字旗號插上了城頭。

  平涼之戰闖軍打得非常猛,傷亡也不小,但占領平涼府之後的繳獲足以讓活著的人存活很久。原時空闖軍沒有打下平涼,但是現在闖軍比原時空人數更多、訓練更精、裝備更好,對於土木工程和火藥的運用也更純熟。更關鍵的是,本時空的李自成不必再憑著極為模糊的情報靠直覺判斷。

  原時空,李自成並不知道西寧兵變的事情,在平涼還是採用圍城打援戰術。沒想到張好了網,洪承疇卻不來。闖軍把太多時間花在了攻略周邊的州縣塢堡上,貽誤了戰機。

  而現在,西寧兵變就是闖軍製造的,李自成對於兵變何時開始,洪承疇何時趕去鎮壓,又何時返回增援,都有一個大概的估計。所以李自成趕在洪承疇返回之前,催兵強攻破城。

  雖然這樣的限時猛攻導致的傷亡遠比圍困高得多,但為了一個府城、一座王府的繳獲,這樣的代價是值得的。如果搶不到錢糧被服,在馬上就要到來的寒冬中,也會有大量的人餓死凍死,與其這樣,還不如死在攻城之中。

  這一次攻打平涼傷亡既重,闖軍諸將的報復之心也強。攻城的時候沒怎麼注意控制損害,造成的平民傷亡不在少數,收攏隊伍也花了很大的工夫。近來連續行軍作戰,隊伍時常分散,新兵又多,再加上補給困難,闖軍的紀律水平有了明顯的下降。李自成將眾管隊申斥了一番,要他們在王瑾回來之前一定整頓好自己隊裡的紀律,明目張胆的違紀者定斬不赦,尤其是有私藏婦女的,務必嚴懲,否則等王瑾回來,可就不是掉幾顆人頭能解決的事了。

  為照顧眾兄弟的情緒,李自成允許把對城內官紳處決追贓的範圍擴大一些。但依然用的是開堂審案的方式,只罪本人,不及家眷。只是審得更嚴更快了,實際操作中,也就只有少數久有令名,開刀前都能有人出來喊冤的人方能倖免。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多,守城官紳中那些雖無重大劣跡,但平素為人刻薄,不結善緣的也被殺了許多。

  韓王朱亶塉自然也是奢侈腐朽的,但沒有鄭王、襄王那樣窮凶極惡,李自成命人抽了他一頓鞭子,逐出城去。韓藩宗室被殺了不少,不過倒也有一些名聲不錯的,有幾個在本地入伙的新兵說,他們得過一個叫朱璟溧的遠支宗室的施捨,李自成特許此人連助餉都不用。

  做好事總該有點好報,這世道已經夠爛了,正派人也得靠殺人才能求生,能留一點善意就是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