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皇太極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出兵前就準確估計蒙古聯軍的牲畜還有多少。當他來到了察哈爾舊地,才發現漠南蒙古提供不了遠征至臨河城的補給。
所以皇太極臨時改變了計劃,先攻略山西,搶奪糧草,然後再進軍河套。在此之前,先由土魯什指揮偏師協調蒙古兵馬圍困臨河城,做試探性的攻擊,了解更多情報。
和己巳之變時一樣,長城的防禦對金軍來說形同虛設。首先是皇太極那個馬上要死的倒霉弟弟德格類率領新歸附的察哈爾部台吉土巴、噶爾馬,喀爾喀部台吉巴噶達爾漢等部,突破了獨石口。明軍以為金軍要攻打居庸關,直搗京師,急忙調動兵力前來堵截。這時,代善指揮的金軍前鋒便從得勝堡破口入關,攻打大同。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等人則東攻宣府,切斷了京畿一帶明軍對山西的支援。
明朝的邊軍此時還並沒有墮落到崇禎十七年的地步,面對金軍的入侵,很多明軍將士奮起抗擊。得勝堡參將李全殉國,龍門、井坪等地的明軍都竭力抵抗,令金軍無法得手。在阿巴泰攻打靈丘縣王家莊的戰鬥中,禮部承政巴都禮竟被當地鄉勇打死了。
雖然明朝並不缺少英勇的戰士,但是整體上軍隊素質和金軍的差距還是太大,沒有野戰爭鋒的能力。金軍在晉北縱橫馳騁,連破州縣。
原來的宣大總督張宗衡已經因為去年的澠池突圍而被罷免了,新的宣大總督楊嗣昌還沒上任,所以宣大地區的明軍並無統一指揮。曹文詔駐軍懷仁,暫時擋住了金軍的攻勢,但估計懷仁是小城,難以據守,曹鎮連夜逃奔大同。皇太極雖然估計到了曹鎮會跑,卻沒想到他的速度這樣快,金軍的伏擊部隊遲了一步,沒有截住曹鎮兵馬。曹文詔還算是明軍中比較能辦正事的,試圖出城攻擊金軍,結果被金軍擊敗,又逃回了大同。
皇太極一面在大同周邊搶掠,一面不斷向大同、宣府的明軍送信,用和談拖延時間。曹文詔虛報戰功,聲稱炮斃金軍無數,繳獲大纛一桿,然後皇太極就在寫給明軍的信中狠狠地打了他的臉:「予謂爾明當有忠臣義士實心謀國者,乃一旦虛誑至此,豈不愧於心乎?今與公等約,我兵以一當十,能約期出戰,當勒兵以俟。若誑言欺君,貽害生靈,禍櫱將無窮矣。」
雖然在戰場上金軍取得了優勢,可是他們並未搶到太多糧食,山西的饑荒同樣嚴重,地主家都沒餘糧。皇太極很是失望,以這樣的收穫,根本就不能支撐河套戰事。就算他們打下了臨河城,也不可能再繼續向西深入荒漠去追擊賀蘭部的部眾。
皇太知道臨河城有三千賀蘭部的士兵斷後,但是他根本不相信城裡打出的納敏夫的旗號是真的。林丹汗一代梟雄,碰上打不過的敵人時還不是扔下部眾自己逃命,納敏夫難道會例外?
一百多年前,北非海盜的首領,阿爾及爾蘇丹,巴巴羅薩一世烏爾基·雷斯在阿爾及爾被西班牙軍隊包圍。在保護弟弟赫茲爾·雷斯,也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巴巴羅薩·海爾丁突出重圍之後,烏爾基卻突然返身殺回了包圍圈,與斷後的部下們一同血戰到底。最終,烏爾基戰死,西班牙人將他的屍體釘在了城牆上。然而,北非海盜卻在海爾丁的帶領下走向了新的輝煌,成為了地中海的「海賊王」。
這種事情,在很多人看來是愚蠢的,尤其是皇太極這種近乎絕對理性,從不感情用事的人,絕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所以,皇太極判斷,一定是王進才或者別的什麼死士冒充納敏夫的名義在此堅守,為納敏夫和賀蘭部的主力西逃爭取時間。
然而,正因為人是不理智的,這個世界才有希望。
皇太極權衡了一下,實在沒有再進兵河套的必要。如今已是閏八月,雖然到了秋收季節,金軍卻依然搶不到多少糧食。搶到的財物、人口已經足以賞賜功臣,該見好就收了。倘若繼續西征,將領士兵顧惜自己的戰利品,未必肯拼命。
如果在臨河城耽擱了時間,金軍回程的時候很可能要冒著凜冬的寒風長途跋涉,一旦遭遇暴風雪,那可比明朝的十萬大軍更可怕。西邊傳來消息,金軍一直在尋找的祁他特車爾貝、塞冷布都馬爾、巴賴都爾、瑣諾木等察哈爾大貴族早就已經被賀蘭部殺掉了,再繼續逗留於蒙古也不會再招到更多察哈爾舊部。
能留在臨河城的,肯定是悍不畏死的勇士,之前的試探性進攻已經證明了這些人能力不差。金軍主力去進攻,當然打得下來,可如果選擇圍城,就會遭遇糧食危機,如果選擇強攻,就會有大量的傷亡,不管哪個選項都不划算。前期的戰鬥已經把臨河城外的房屋、農田都破壞了,賀蘭部的人趕著牲畜長途跋涉地西逃,也一定損失很大。至少幾年的時間內,賀蘭部不可能拿下河套,不會成為金國的威脅。
和與這些斷後部隊拼命相比,解決蒙古人的內訌才是最主要的。幸好額璘臣比他那個蠢蛋哥哥聰明得多,他沒有急於和包羅開戰,只是按兵不動。皇太極將土默特、鄂爾多斯兩部貴族召到歸化城銀佛寺接見,裁決此事。俄木布擅自開戰,被定為禍首,額璘臣自衛反擊無罪。土默特部被分為左右翼兩旗,各設都統管轄,不設札薩克。
包羅沒能擔任任何一旗的都統,而是和他的族人親信一起被帶去遼東加入蒙古八旗了,額璘臣則照舊統轄鄂爾多斯部,但要交出私自吞併的土默特部的部眾、牲畜、草場。經過這樣一番分化整合,土默特、鄂爾多斯兩部基本上徹底成為了金國的臣屬。
閏八月七日,皇太極班師返回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