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爺,鄒爺,這位便是袁宗第頭領的兄弟,袁宗道袁二爺。」老九介紹道,「現在兩家之間生了些誤會,闖營便派了位能管事的人來,還是儘早解釋清楚為好。」
這種深入敵營談判的工作,袁宗第和趙勝這兩個大頭領是肯定不能去的,他們一旦有個閃失,就會動搖全軍。但是派去的人也要足夠有分量,以顯示誠意,所以袁宗道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裘岳拱手道:「難得袁二爺屈尊親至,我若再不實話實說,那就是給臉不兜著了。請二爺到廳上一敘,待在下從頭道來。」
事情的前因後果很簡單,闖軍到來之後,接連消滅了幾家和杜三有關係的土匪,得知闖軍和裘岳開始聯繫,杜三自忖終不能免,於是便去和朱宏聯絡。
朱宏與杜三早有勾連,闖軍之所以查不到朱宏有什麼血債,是因為髒活兒都是交給杜三乾的。闖軍小分隊離開萬朝山之後,裘岳便接到了消息,他在興山縣城的內弟被人綁票了。
這個內弟倒也不是什么正經的內弟,是裘岳新納的一個小妾的弟弟。這個小妾原本是個私門頭,她弟弟是個類似於地痞流氓的人物,雖然是個不三不四的貨色,但是也能幫著裘岳倒賣些武器、鹽之類有忌諱的東西。
裘岳當初梳籠這個小妾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沒告訴任何人,杜三自然是不知道此事的。但是,朱宏卻不知從什麼渠道了解了這件事。
之前朱宏一直沒有利用這個情報做什麼,對他來說,有裘岳牽制杜三是件好事,免得杜三在給他辦事的時候漫天要價。可現在裘岳傍上了流寇,到了要把杜三徹底剷除的地步,朱宏就不能再玩什麼離岸平衡,得親自下場對付裘岳了。
事情簡單,卻不好處理,裘岳有人質在朱宏和杜三手裡,投鼠忌器,不能再公開做什麼。闖軍是外來戶,想在茫茫大山中找杜三這個在本地人中都算神出鬼沒的老鼠實在是困難。
不料袁宗道卻笑了:「這有何難,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們直接把朱家埡和三岔口全都端了,讓他們去大山里打轉吧。」
袁宗第和趙勝最擔心的,是有人挑動本地勢力的敵對情緒,讓各家山寨團結起來對付闖軍。他們原先估計,比較有可能引起矛盾的點是土地政策、地域矛盾、與官府的關係、物流通道這些問題。可沒想到,朱宏和杜三費了這麼大力氣,就想出這麼個簡單粗暴的辦法,用強力壓服萬朝山。和交山軍、郝登雲這些闖軍過去打過交道的土寨勢力相比,這屆土匪的水平真是不行。
河南、山西、陝西的土匪們處在四戰之地,當地災荒又嚴重,官軍和農民軍從他們家門口來來去去,不懂政治鬥爭、不會經濟手段的早就死絕了。可夔東地區相對閉塞,官府力量薄弱,又沒有大股的農民軍,氣候更暖和,饑荒不如北方嚴重,所以鬥爭也不像秦晉豫一帶那樣你死我活。
結果就是,這裡的寨主們當慣了土皇帝,習慣了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見識又有限,闖軍玩的這些鬥爭方式對他們來說就和降維打擊一樣。
派袁宗道來之前,袁宗第和趙勝研究了很久,也考慮到了裘岳被脅迫的可能性。可他們想的都是卡住食鹽輸入的渠道、團結本地土著孤立外來戶之類的招數,哪想得到就只是抓了個人質。
如果是經濟問題,闖軍現在窮得很,沒有辦法解決。如果是政治問題,文化衝突,他們剛剛到此,也解決不了。但是,能用武力解決的問題那還叫問題?老子可是流寇,別的不會,砍人還不會嗎?
袁宗道和老九原來用的挑夫留在了萬朝山,裘岳派鄒陽和另一個嚮導穿上他們的衣服,跟著老九下山了。
袁宗第並不擔心袁宗道的安全,裘岳那個小破山寨,派一百人去就能踏平。裘岳全家老小都在寨子裡,只要他別突然失心瘋了,絕不會閒著沒事玩魚死網破。
見到了鄒陽之後,袁宗第和趙勝眼前的戰爭迷霧一下子就打開了。闖軍本已整裝待發,既然情報到手,他們毫無耽擱,立刻出兵,直奔三岔口。
朱家埡畢竟是個莊子,有農田,有老幼婦孺,就像袁宗道說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怕朱宏飛到天上去。三岔口村就不同了,這裡只有一百來口人,差不多半數是青壯年,農田很少,而且多為管理很差的望天田。這些人平時不是採藥打獵,就是打家劫舍。村里還有家酒店,就是杜三開的,想也知道和十字坡酒店差不多。
因為目標太小,所以袁宗第和趙勝擔心他們跑了。而且據裘岳和鄒陽估計,朱宏一般不會親自出手干綁票的事情,裘岳的內弟多半是被杜三綁走的,他幹這個是行家裡手。既然如此,那麼裘岳的內弟被囚禁在三岔口的可能性比較大。
戰鬥當然毫無懸念,袁宗第親自帶隊,在光天化日之下突襲了三岔口。儘管這裡叫三岔口,但袁宗第並不打算摸黑開打,畢竟他們是外地人,對地形不熟,夜戰容易吃虧。杜三倒也知道部署崗哨,可是這幫土匪站崗的時候光顧著聊天打屁,輕易地就被闖軍的夜不收摸掉了。
三岔口村連圍欄都沒有,這裡是土匪窩,一般的小匪不敢招惹杜三,官兵又不來剿匪,杜三居然就這麼湊合下來了。
闖軍衝進村里,大砍大殺,土匪們根本沒有抵抗,直接選擇抱頭鼠竄,杜三夫婦被從被窩裡揪了出來。杜三倒是留了個心眼,沒把裘岳的內弟藏在三岔口,而是派了幾個親信,把他藏到山中的一個窩子裡去了,但問題是他的骨氣實在太差了,夾棍一上直接就招了。
毫無懸念,直接解救人質,真是無聊的戰鬥。
押著俘虜,扛著繳獲的鍋碗瓢盆、桌椅板凳,袁宗第凱旋而歸。沒辦法,杜三這裡實在沒什麼像樣的戰利品。袁宗第一把火把三岔口燒成了白地,這地方太窮,完全沒有據守的必要。地里還有點沒成熟的莊稼,但是也沒有人力照顧它們,荒地多得是,實在是犯不上來拾掇這點淅淅瀝瀝的莊稼,過兩天派人來割回去當馬料吧。
朱家埡的防禦比三岔口要好不少,修了個簡單的土圍子。不過對於闖軍來說,也就是也就是練兵的水平。
練兵還是要練的,袁宗第和趙勝估計,夔東地區還是有厲害角色的,只是暫時沒碰到罷了。夔東扼守長江三峽,是有航運的,有航運,就一定有水匪路霸,這種懂商業,甚至有可能和官府勾連的勢力絕不會像朱宏、杜三這種鄉下小惡霸這樣好對付。
可就在袁宗第準備攻打朱家埡時,一封來自北方的信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