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從陽平關渡過嘉陵江了！漢中的兵馬都是幹什麼吃的！」左光先對著空氣咆哮著，他不能直接罵范復粹這個巡按御史，只能這樣泛泛地罵。
反王聯軍一直抵進到漢中以南的青石關，洪承疇不敢耽擱，急忙回援漢中。來到漢中之後，洪承疇本意是想立刻抽調兵馬堵截流寇，但是范復粹和參將趙光遠堅持遵守陳奇瑜的命令，他們的兵馬要死守漢中，絕不能中了流寇調虎離山之計。
范復粹是個大外行，趙光遠是有名的逃跑將軍，指望他們是不成的，洪承疇只能靠著自己帶來的部隊行動。經費大多在陳奇瑜手裡，洪承疇缺錢，調兵也困難。他勸封在漢中的瑞王朱常浩出錢，總算洪承疇面子大，再加上李自成和張獻忠離漢中太近，朱常浩捐了七千兩銀子。於大局雖然無補，但畢竟暫時把軍隊穩住了。
洪承疇深知，靠守城是守不贏流寇的。糧食大多集中在農村鄉紳土豪的塢堡中，流寇從他們手上搶糧，不攻城也餓不死。官軍集中兵力，可以保證每個府城的安全，可是流寇今天破個縣城，明天打個州城，這樣消耗下去，遲早有一天官府的統治會瓦解。所以必須主動出擊，發起會戰，正面打垮流寇的主力才行。
洪承疇到了漢中，青石關便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聯軍立刻離開青石關，繼續向西，攻下了寧羌州，洪承疇也就跟著向西，進駐沔縣，與聯軍隔定軍山對峙。洪承疇從漢陰跑到沔縣，聯軍從太平跑到寧羌，兩支軍隊平行著跑了四百多里路，卻誰也沒有攻擊誰，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態勢。
洪承疇與李自成、張獻忠都在尋找對方的破綻，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找到。但聯軍不能一直往西，越往西人口就越少，糧食籌集越困難。越過嘉靖年間才改土歸流的龍安府，便是川西松潘一帶聞名於後世的雪山草地了。
以聯軍現在的狀態，要是闖進去的話肯定死路一條。就算是原時空歷史上在洪承疇的多年陪練下已經非常老練的農民軍，過草地爬雪山時也損失慘重，以致返回陝西之後遭到官軍的重創，幾乎全軍覆沒。
聯軍的位置越靠西，迴旋餘地就越小，為了防止被逼到死路，眾家反王決定搶在洪承疇前面來個急轉彎。西營打頭陣，突襲陽平關，搶渡嘉陵江。這樣一來，洪承疇再要追來，就得越過漢江和嘉陵江之間的分水嶺嶓冢山，聯軍可以搶在他前面北上鞏昌府境內，便成功返回了陝西腹地，打開了局面。
這一帶的地理，各家反王倒是熟悉得很，定軍山、陽平關，都是三國故事裡常常出現的地方。闖營將領們則多知道一個故事，那是近四百年前，南宋端平三年，宋初名將曹彬的後人曹友聞、曹友萬兄弟在此與蒙古軍隊血戰，全軍殉國。
可是現在，徐達、常遇春的後人又在做什麼呢？呵呵。別說上陣打仗，讓他們捐點軍餉都不肯。這個國家的世襲貴族，一代比一代靠不住，一代比一代給祖宗丟人。
闖軍是最後過江的隊伍，谷可成、謝君友、高應雙打頭陣，劉芳亮、馬世耀、劉汝魁在左，張天琳、白鳩鶴、胡守祿在右，李過、辛思忠、李友斷後。
陽平關原本沒有多少官軍把守，西營攻擊的時候他們便落荒而逃了。但是前面各營的組織紀律性太差，渡河混亂緩慢，等到闖營渡江的時候，官軍的追兵已經離得很近了。
追兵共有兩路，東邊來的是左光先部，南邊來的是川軍張令部。左光先被洪承疇派來追擊是理所當然之事，張令居然有這麼高的作戰熱情，倒是出乎眾頭領意料。
「讓過哥先過，我們去把川兵解決了再回來！」劉芳亮也不向李自成匯報了，此時老營已經到了西岸，張天琳正在渡江。正值春汛，嘉陵江水流湍急，渡江速度很慢。這樣擠在江邊等著也不是辦法，還不如主動出擊。劉芳亮派人通知李過指揮的後隊兵馬，自己帶著左翼部隊向南移動。
張令的年紀比秦良玉還大三歲，今年已經六十四歲，實在是不適合帶傷上陣了，但是這一仗他非打不可。流寇攻破四川一府、一州、四縣，然而川軍卻毫無作為。劉漢儒和黨崇雅這兩個酸子瞎上書，惹得皇上龍顏大怒，川軍若再不打出些戰績來，朝廷還能信得過他們嗎？
四川原本便在陳奇瑜管轄的五省範圍之內，只不過陳奇瑜現在忙於陝西戰事，手伸不過來而已。倘若他以此為藉口，接管四川的指揮權，讓客軍入川，讓四川官府協餉，川軍就徹底變成二等人了，兄弟們吃什么喝什麼？
張爾奇、陳一龍、武聲華這些人，張令都是看著他們長大的，知道這幫傢伙吃空餉喝兵血還行，要說打仗，依舊得靠他們這些經歷過奢安之亂的老傢伙。鄧玘去了中原戰場還沒回來，侯良柱早些年得罪了前任巡撫朱燮元，被罷官了，秦良玉的兵馬都是步兵，從東邊追來肯定來不及了。除了張令，也確實沒有誰能入陝追擊流寇。
張令善開強弓，百發百中，有「神弩將」之稱（起外號的人的腦迴路也是很神奇）。但是他畢竟年紀大了，之前和西營交戰時受的傷還沒有痊癒，長途追擊，一路顛簸，張令的身體狀況很是不好。
「流寇在陽平關渡江，沒有攻擊略陽縣城。」「太好了，從陽平關到略陽縣還有一百六十里路，流寇要是往那邊去，我們可真追不上了。加把勁，馬上就要追上了！」
張令催促士兵向前，山道崎嶇，就算他麾下都是慣走山路的川黔健卒，也有些吃不消了。
「前方有流寇埋伏！」斥候傳回了消息，張令立刻下令整隊迎戰。
張令是宿將，而且是山地戰專家，想打他的埋伏當然非常困難。所以，劉芳亮也沒指望偷襲得手，他要利用光明正大的優勢。
等待過江的這幾天，闖軍安穩地紮下營地休息，現在部隊的狀態很好，而川軍長途跋涉而來，已經很疲憊了。這就是劉芳亮的底氣。不用陰謀，不用偷襲，他也一樣能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