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原鎮的聯軍老營中,現在已經吵成了一團。
「皮里光、八金龍、鞋底光、瓦背兒、劉備、鑽天鷂,短短一個月工夫,已經有六家兄弟被滅了。要不是你蠍子塊見死不救,柳泉和猛虎村兩仗我們也不至於輸得這麼慘。」亂世王郭應聘將桌子拍得震天響。拓養坤陰陽怪氣地說:「闖王和闖將還沒發話呢,你來多什麼事,要拍馬屁,也不用這麼急。」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羅汝才又出來和稀泥了,「闖王,你說句話吧,兄弟們都等著你拿主意呢。」
現在集中在邵原鎮的反王共有二十六家:闖王高迎祥、闖將李自成、八大王張獻忠、曹操羅汝才、新虎張國能、勇將白惠喜、滿天飛鄔雲飛、一條龍薛成才、一丈青曹威、混天星郭汝磐、蠍子塊拓養坤、滿天星張大受、張妙手張文耀、闖塌天劉國能、虎爪高雙、混世王武自強、亂世王郭應聘、摸著天高小溪、掃地王張一川、邢闖王邢玉申、大天王高見、黃龍黃有田、射塌天李萬慶、薛仁貴焦得名、金翅鵬劉希原、上天龍任月才。
經過連番苦戰,各路反王的損失都不小。猛虎村一戰,高迎祥、李自成召集各路反王一同攻擊曹文詔,想打開缺口。但除了高李二營之外,其餘各部都沒有多少鬥志。拓養坤、張一川更是乾脆按兵不動。
一番鏖戰下來,高迎祥部下混海龍、插翅虎二將戰死,李自成也折兵上千,黃鶯陳虎山重傷。曹文詔因為士卒傷亡太多,不得不撤回了垣曲縣城,但是官軍的包圍網依舊沒有打破。
高迎祥很是不悅:「局面就是這麼個局面,也不用我多說。北面是王屋山,山西兵已經堵住各個山口。西面是垣曲縣,秦軍都集中到了那裡,想殺回山西是不可能了。東面是枳關和濟源縣,昌平兵、保定兵、川兵、京營的兵馬全都堵在那裡了。南面就是濤濤黃河,一條船也沒有。我們現在是籠中之鳥,而且這籠子裡還他媽關了二十六隻鳥,擠得喘不過氣來。再不奮力突圍,那就等死吧。」
薛仁貴焦得名說:「不是兄弟們不想打,是實在打不動了,現在各營全都是一日一餐,一餐就一碗稀粥。傷了病了的兄弟沒藥治,營房、帳篷也不夠,這麼冷的天氣露宿荒野,天天有人染上風寒。」
張獻忠說:「這麼冷的天,倒有人有興致去搞娘們。黃龍,昨天在柏樹坡姦殺三個女人的是你的人吧。還他媽都是船夫家的女人,你是打定主意要死在這兒,不想過河了是吧。」
綽號「黃龍」的黃有田不屑地說:「光有船夫沒有船,過個屁的河,你的軍紀倒是高明,你沒殺過人嗎?」
張獻忠一拍桌子:「老子殺人放火都干,可老子不像你這麼下作。你要搞女人,那就按綠林規矩娶壓寨夫人……」
吵架的不止這一對,那邊李萬慶也在叫嚷,為什麼李自成在衛輝搶了那麼多棉衣,卻只分給張獻忠和羅汝才,不分給別人。
李自成懶得理他,也拿到一部分棉衣的一丈青曹威忍不住了:「八大王、曹操和我們其他幾個營的弟兄,在柳泉和左良玉、鄧玘拼命。闖將見好些掛了花的兄弟還穿著單衣,這才分衣服給我們。你他媽幹了什麼?本來說好要來柳泉,半路上突然又說要去猛虎村,兩頭都沒趕上,你憑什麼領衣服?」
一條龍薛成才附和道:「再說了,衛輝是人家闖將一家打的。他搶來的東西,他愛分給誰就分給誰,就算一把火燒了,又關你屁事!」
李自成感到很是氣悶,這些反王打起仗來不弱於官軍的將領,可是一到了開會的時候還是和陝北農村打群架一樣。他對田見秀使了個眼色,田見秀站起身來:「今天天沒亮時,南岸來了艘小船,諸位不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廳里安靜了下來,這幾十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倖存者,雖然舉止粗俗,但都有足夠的理智。南岸來船的事情他們也有耳聞,不過未得實信。田見秀說:「船是一功兄弟和王瑾派來的,他們在河南打劫了嵩山少林寺,已經備好糧食、被服等我們了。只要過了黃河,要吃又吃,要穿有穿。」
高迎恩說:「他就打算拿這一條船接我們過黃河?」田見秀說:「王瑾信中說,冬月二十四日之前,黃河必然封凍,他要我們多備門板、沙土、麥草,到時候鋪在冰面上,迅速過河。」
羅汝才的外甥楊承祖笑道:「活閻王什麼時候變成王半仙了,還能掐會算。」羅汝才以目示意他閉嘴,對眾頭領說:「冬月二十四,那就是七日之後,就算到了那時黃河不凍,難道到了臘月還不凍嗎?趕快做準備總是對的。只是再過兩三日,官兵就要打過來了,卻是為難。」
高迎恩說:「我倒有一個計策,能讓官軍暫且按兵不動。」
李自成萬萬沒想到,官軍那邊的會議比他們流寇還亂。
「我日他先人!倪寵王朴這兩個龜兒子,仗著兩條閹狗的勢!我們三個拼死拼活把流寇逼到絕路,眼看大功告成,他們出來搶功勞!京營便了不起嗎!」鄧玘重重一放手中酒杯。剛才開大會的時候他不敢當眾說什麼,現在他和左良玉、曹文詔兩個人開小會,便可以盡情地罵了。
左良玉說:「流寇此番投降,多半有詐。別人也還罷了,高迎祥此賊素來痛恨朝廷,怎會輕易投降。他說要花時間去說服其餘諸賊,多半是緩兵之計。」
曹文詔說:「就是真投降,也不該納,留著這幫反賊遲早是禍患,一股腦都殺了才幹淨。如今秦晉名賊泰半為官軍困於此間,正是千載難逢之良機。若是稍有不慎,縱其渡河而走,與王瑾會合,中原局面恐怕不可收拾。」
左良玉嘆道:「我們說這個也沒用,楊進朝、盧九德這兩個老公不敢打仗,非要招安不可。還有那個河北兵備道常道立,屁都不懂還瞎球指揮。我們做武將的,只有聽人擺布的份。」
高迎祥派人送了封信到京營兵馬的營寨之中,聲稱願意歸順朝廷。京營兵馬雖然號稱是天子衛率,實則是太監領兵,戰鬥力相當一般。倪寵、王朴二總兵和楊進朝、盧九德二監軍一想到能撇開曹文詔、左良玉、鄧玘這些人,坐收招降十幾萬流寇的功勞,不假思索便答應了。
曹文詔等與聯軍戰鬥了大半年的官軍將領當然不能容忍他們這樣坐享其成,更懷疑高迎祥的誠意,堅決反對,雙方爭執不下。但是武將們是制約不了太監的,楊進朝和盧九德聯合河北兵備道常道立,迫不及待地向京師稟報,已經在討論給高迎祥封什麼官了。
就在官軍鬥嘴扯皮的過程中,日子一天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