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台山中喜氣洋洋地操辦劉宗敏的婚禮時,遼海中的廣鹿島周圍,正在進行一場遼變以來最大規模的海戰。而交戰雙方,卻是昔日的同袍兄弟。
孔有德感到深深的絕望,自從由登州出逃以來,就沒有一件事順過。
先是一部分叛軍被孫元化拉了過去,突然開城放官軍入內,導致孔有德、耿仲明有很多物資甚至家屬都來不及裝運,只得頂著北風倉促出航。
然後就是由於消息走漏,周文郁率領明軍水師截擊,令他們損失慘重。接著在北航的路上,風向各種不利,船只有沉沒的,有擱淺的,東江總兵黃龍又從旅順出兵截擊他們。
最後,一陣狂風把他們吹得七零八落,主力部隊乘著殘缺不全的船隻漂到了廣鹿島。卻發現在島南的柳條溝灣中,停泊著一整支避風的明軍艦隊,尚可喜和金聲桓用炮聲熱烈歡迎這些老戰友的到來。
前有尚可喜和金聲桓,後有追殺而來的黃龍和周文郁,孔耿叛軍陷入絕望之中。尚金二人豎起了納降旗,叛軍只要棄舟登岸,就有暖屋熱炕招待。畢竟大家共事多年,尚可喜和金聲桓不願意對叛軍趕盡殺絕,這些士兵只要收編過來,就能成為他們的資本。
但是對於孔有德和耿仲明,沒人希望他們活著。
孔有德指揮著自己的嫡系人馬拼死抵抗,但明軍人多船多,不斷地壓過來,將叛軍船隻一艘一艘奪取。
孔有德望見耿仲明的座船豎起了降旗,暗罵這傢伙真是個蠢才,朝廷豈能饒得了他。但轉念一想,也有可能是耿仲明的部下為了活命殺了他投降。
首惡必究,這是朝廷平叛的慣例。跟著造反的人投降之後不一定會死,尤其是向東江的老戰友和孫元化這種比較講信用的督撫投降。但是作為罪魁禍首的孔有德和耿仲明,即便投降也絕無生路。
尚可喜的部隊打得格外賣力。之前在旅順兵變中,尚可喜站隊到了總兵黃龍那邊,殺了耿仲明的堂弟耿仲裕,大大得罪了孔有德和耿仲明。尚可喜的父親尚學禮九年前死於和金軍的戰鬥中,不久前兄長尚可進也殉國了。孔有德、耿仲明身為東江舊人,竟然想賣國投敵,正觸尚可喜之怒。這次狹路相逢,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
此時的尚可喜怎麼也想不到,他日後賣國會比孔有德和耿仲明賣得更徹底。
孔有德的座船緩緩下沉,士兵們紛紛奪小船或跳水逃生,但孔有德卻並未逃跑。反正也無處可逃,還不如和自己的戰艦共存亡,起碼死得乾脆。隨著這艘大船慢慢入水,漸漸只有桅杆露在海面上,歷時一年多的登州之亂徹底平息了。
為了消滅登州叛軍,明廷損耗兵馬錢糧不計其數,孫元化斥巨資苦心經營的登州新軍也不復存在。登州這一遼東前線的後勤基地遭到嚴重破壞,沒有幾年的用心經營時間不能恢復元氣。
利用登州之亂的機會,王自用、李自成等農民軍轉戰晉豫,取得了不小的戰果。在關外,皇太極也絲毫沒有浪費時間。
大凌河之戰結束後,皇太極很快就開始對蒙古察哈爾部用兵,擊敗林丹汗,一路追至歸化城。大量蒙古人被金軍俘虜,皇太極特意強調勿殺降,勿分散人妻子,勿奪人衣服財物。但是金軍經過長途遠征,糧食耗盡,又沒有遇到大規模的獸群,無從補充食物,只得掠奪蒙古牧人的牲畜。因為養不起那麼多俘虜,殺降事件也屢有發生。
為了解決缺糧問題,皇太極率軍逼近明朝邊境,這一次他選擇了先禮後兵。宣府巡撫沈棨被突然出現的幾萬金軍嚇破了膽,擅自和金軍議和,而且還把逃入明境的蒙古降人送給金軍,縱容金軍打著蒙古人的旗號在張家口與明朝商人貿易,購買各種戰略物資。
沈棨的巧言粉飾沒有瞞過崇禎,在和臣子鬥心眼的時候,崇禎的水平非常高超。他當然不會容忍這種簡直就是公然賣國的行為,於是沈棨人頭落地。
皇太極此時在考慮下一步的戰略動向。諸王貝勒很多希望繼續對明朝發動進攻,他的長子豪格甚至提出了詳細的計劃。豪格主張,應該讓漢軍帶著炮兵從正面進攻遼西走廊,主力兵馬會同蒙古各部按照己巳之變的路線破口入關,內外夾擊遼西明軍。為了牽制勤王明軍,可以聯絡太行山的流賊,招募他們為大金效力。
可以看出,另一時空崇禎十七年時多爾袞的入關計劃完全就是抄襲豪格。
但是皇太極並沒有同意這個看起來似乎很合理的方案。豪格的想法太理想化了,是典型的只慮勝不慮敗。
第一,林丹汗還活著,蒙古人中不肯臣服金國的大有人在,繞道蒙古並不安全。
第二,金軍現在雖然有炮兵部隊,但是未必比得過明軍,正面攻擊錦州並無把握。
第三,現在金國對明朝內地的流寇全無了解,豈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們身上。
第四,背後還有東江明軍和朝鮮,雖然不可能真正威脅到金國,但總歸是個麻煩。黃龍、沈世魁、尚可喜等人不時登岸襲擊莊屯,搶奪人口和糧食。最近金國每次向朝鮮勒索錢糧物資,朝鮮都陽奉陰違,也需要敲打一下。
第五,金軍需要時間恢復大凌河之戰以及遠征察哈爾的損失。
所以,皇太極決定同明朝議和,為他平定蒙古、朝鮮爭取時間。當然,不管是皇太極還是朱由檢,都沒有任何議和的誠意,雙方在格式、禮儀問題上爭執不休。反正都是為了拖延時間,皇太極要對付蒙古人,朱由檢要對付登州叛軍,都沒時間搭理對方,所以就在這裡扯皮玩。
在這段時間中,皇太極四面出擊。向西繼續招降蒙古人,尋找向西遠遁的林丹汗的蹤跡;向南恢復蓋州城,移民屯墾,保持對東江的壓力;向東接著勒索朝鮮;向北攻打同為通古斯民族的小部落烏扎喇部,奪取他們的人口以補充兵力。
另外還發生了一件大喜事,四大貝勒之一的莽古爾泰「暴病而亡」。
在皇太極等人的努力經營下,金國的實力在一點點增強,而大明王朝在朱由檢為核心的朝廷的領導下正在一步步走下坡路。
除了登州之亂的巨大消耗和太行山戰局不順之外,黃河又決口於孟津。在閩粵沿海,各家大海賊還在打得不可開交,鄭芝龍大戰劉香,葡萄牙人和荷蘭人也參與其中。
首先是饑民越來越多,然後是流民越來越多,最後就是流寇越來越多。尤其是河南,由於連年大旱,已經「野無青草,十室九空」。
然而,明朝官府為了應付山東、山西戰事,變本加厲地催征。除了朝廷的正賦、遼餉,還有省內的加派,除了銀子和糧食,還征豆料、征鐵器、征牲畜,甚至預征明年後年的錢糧。為了從農民身上榨出最後一滴油,地方官吏和包稅人無所不用其極。結果自然是「欲使窮民之不化而為盜不可得也,欲使奸民之不望賊而附不可得也」。中原大地遍地屍骸,遍地烽煙。
現在登州亂局平定,崇禎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終於略有緩解。那麼,省下來的錢糧要花在什麼地方呢?
修復金兵想從哪過就從哪過的長城防線?
重建登州,恢復從海上對金軍的牽制?
還是賑濟河南、山西、陝西的災民和登州之亂中的被兵百姓?
都沒有,崇禎選擇的是「攘外必先安內」。
將山東戰場的川軍全部交給鄧玘;讓洪承疇從陝西繼續加派兵力;讓玄默調河南兵北上;讓張宗衡續發宣大、寧武兵馬南下;馬祥麟、張鳳儀也要參戰;讓金聲桓把船隻交給尚可喜,帶兵上岸,加入左良玉部下。
一路路明軍開赴豫北,明末農民戰爭爆發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圍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