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很快發現了孫守法的異動,官軍在試圖進入雲台山偵察,恐怕是已經發現了闖軍在山中。
現在顧不上研究官軍是怎麼找得到情報,李過召集張能、白鳩鶴等留守頭領,商量對策。
兩個老管隊的意見截然相反,白鳩鶴主張立刻撤退,從山南進入河南境內,張能則主張就地抵抗。
兩人的意見都有道理,曹鎮是闖軍全體出動也未必能擊敗的對手,僅憑他們三個大隊,就地抵抗的話危險很大。但如果選擇轉移,曹鎮從雲台山西側繞路追來,他們帶著老營的家眷輜重,機動性差,被追上的可能性也很高。
好在闖軍的權力結構與很多反王隊伍不同,雖然強調軍官士兵要同甘共苦,但是在指揮權的問題上等級森嚴。不論白鳩鶴和張能有什麼想法,都只能作為李過的參考,李自成不在,李過在雲台山營地就擁有可以決定一切的全權。哪怕他的決定荒唐到需要處決,大家也要先執行命令,打完仗再處決他。
而且白鳩鶴和張能也不是好爭執的性格。白鳩鶴是那種標準的勤勤懇懇老黃牛,一貫不爭不搶,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張能則是特別沉默寡言,連正事都有可能懶得說,更加懶得和人吵架。所以他們陳述了自己的意見之後,就靜待李過下判斷。
李過決定要打,現在就跑,意味著把全軍的命運完全寄托在官軍追不上自己上,那樣太過危險,還不如憑險據守,讓官軍覺得打他們得不償失。
李過下令先把老弱病殘分散到小寨中。闖軍的大寨當道而設,也就是三百多年後的世界地質公園博物館所在的位置,背後是山,面前是水。為了防止被官軍突襲的時候無處可去,李過預先在東邊的麻池山、老爺頂,西邊的老鷹咀、青龍峽、老蒼嶺等地設置了一些小寨,有的是新建的,有的是用原本的土匪山寨改建的。
老營的家眷和傷病員陸陸續續轉移到了小寨中去,小寨都設在隱蔽的地方,只有打柴小徑可通。雲台山在三百多年後是風景名勝,可參觀風景名勝時要是沒有現成的道路可走,那可就是折磨了。官軍不識本地路徑,就連本地的嚮導們也不會深入山中這麼偏僻的地方,不可能找到這些小寨的位置。
但是小寨的偏僻也決定了它們只能用來隱藏人員,大部分通往小寨的道路連馬匹都無法通行。所以,老營中的馬匹、車輛、大宗糧食物資都沒法轉移。如果把這些東西都扔給官軍,闖營將來的處境就非常艱難了,為了這批物資,李過寧肯冒險留在大寨打一仗。
「換崗了!」兩隊士兵交接了崗位,最近李過加強了夜間的警戒,各個哨位的人手都增加了。
山下大路的第一道崗是個明崗,最初只是用四根木棍支起一個草棚,現在已經變成一座小木屋了。每一班崗都是一個小管隊帶著九個士兵守在這裡,隨時有五個人在外面執勤,五個人在裡面休息。
離他們不遠的山體上還有一個外觀看上去很像貓耳洞的小洞,不過條件好得多了。這個洞是利用天然山洞擴建出來的,洞口很小,必須彎腰進入,但是裡面倒還寬敞,三個人待在裡面,可以直腰站立,也能躺下。最關鍵的是這裡很乾燥,不會像在熱帶地區那樣飽受潮濕環境和蚊蟲蛇鼠的困擾。
洞裡躲著三個人,裝備三支三眼銃,一旦發現敵人攻擊明崗就放銃。這麼遠的距離不指望他們打中什麼,主要是用銃聲報警。
王瑾制定的這個警戒體系是個奇怪的混合體,既包括這個時代明軍、金軍、土匪慣用的各種常規手段,也包括消息樹、派孩兒隊成員偽裝放羊娃、在樹上藏哨兵之類上輩子在老電影裡看到的招數。要是條件允許,說不定他還會在山下開個酒店。
闖軍的夜不收偵察範圍很大,甚至遠達澤州城,雲台山周圍的關防更是嚴密,所以孫守法始終沒找到偵察雲台山情報的機會。不過今天,他終於發現了一個漏洞。
隨著春荒的到來,闖軍籌糧也遇到了困難,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商機,河南的商人中不乏要錢不要命的主,也有人冒險和闖軍搭上了線。
和流寇做生意的利潤非常誘人,他們打土豪搶了無數珠寶首飾、綾羅綢緞、古玩字畫,甚至高檔家具,在交易的時候,流寇根本不拿這些當好東西,往往以非常低廉的比價換成五穀雜糧。就算是金銀、銅錢,流寇花起來也大手大腳,畢竟都是不一定活到哪天的人,指望他們審慎消費是不可能的。有這樣豪闊的買家,自然就有要錢不要命的商人。
最讓李過無語的是,白鳩鶴找來的這個糧商的幕後東家,居然是衛輝的潞王府的幾個家奴。從他們手裡不光能買到糧食,甚至能買到鐵器和火藥。
雖然闖軍在懷慶把鄭王府的惡奴殺了不少,但絲毫不妨礙潞王府的奴才照樣把戰略物資賣給闖軍。反正短時間內闖軍也打不下衛輝,真要是衛輝有危險,他們覺得卷了細軟跑路江南也來得及。
同樣是王府的奴才,也是分等級的。幫白鳩鶴牽線搭橋的也是潞王府的一個奴僕,但他是因為家境貧寒才不得不賣身為奴的,做了奴僕之後的生活主要就是做苦活和挨打。他不堪虐待,跑出來投了流寇,結果他為奴的經歷反而意外成了優勢,那些平時鼻孔撅得能接雨水,對他非打即罵的豪奴們現在都拿他當金主爸爸。
孫守法派的探子在雲台山周圍轉了幾天了,他們發現闖軍並不禁止周圍百姓上山樵採打獵。可闖軍居然在山口設崗,有十個兵把守,對每個上山的百姓都要盤查,限時下山,還要核對人數。
這樣一來,想混在樵夫、獵人、採藥人里上山絕對不可能,孫守法手下這幫人全是關中口音,手上有武器磨出的老繭,一盤查就露餡了。挖野菜的不是婦女就是老人小孩,更加沒法混進去。
孫輔明自告奮勇要混在樵夫里上山,可哨兵肯定一眼就認出他是個讀書人,雖然這年頭窮得當樵夫的讀書人也不少,但闖軍肯定會重點監視他。
直到這次李過派人買糧,孫守法才終於找到了機會。他派人劫下了運送糧食物資的隊伍,把孫輔明和一個河南籍士兵塞了進去。孫守法派去的人告訴賣糧的商人,只要老老實實上山一趟,回來把看到的都說出來,官軍就當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