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當然是不肯放這些敗兵入城的,用腳後跟想也知道裡面肯定混了大量流寇的奸細。可是他不放又不行,在徘徊鎮之戰中被打散的河南兵也陸續聚集到了武安,足有四五千人。
現在武安周邊農村到處都是流寇,敗兵們無處可去,也沒有食物來源,真把他們逼急了,勾結流寇來打武安也是很有可能的。這年頭,沒飯吃的亂兵比流寇更膽大妄為。
敗兵們聚集在城外,既缺少食物,也缺少燃料,還要在正月的寒冷天氣里露宿野外。每晚都有傷員死去,沒在戰鬥中負傷的人也生了凍瘡。敗兵們怨聲載道,說「流寇放我,左鎮殺我」。
尤其是沒有被俘過的那些敗兵,他們手中有盔甲和武器。如果左良玉再不開門,這些人絕對不介意用武力與左良玉爭奪糧食和房屋。
左良玉雖然不怕他們,卻也不想和他們打。一旦官軍起了內訌,流寇趁機進攻,昌平兵和河南兵有同歸於盡的危險。
為了防止兵變,左良玉只好接納他們。他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先給敗兵們送了一批糧食和柴禾,暫時穩定人心,然後只開一座城門,放敗兵一百人一百人地進來,有武器的和沒武器的被分在兩處。
沒武器的人都是被流寇放回來的,裡面肯定有奸細,所以左良玉把他們軟禁在一片街區里,每天給點吃的,不餓死就行。反正他們沒有武器,只要不讓他們在城內自由活動,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有武器的有一千七八百人,這些人是自己逃來的,比較可靠,而且還有戰鬥力,左良玉把他們重新整編起來,算作自己的部下。由他們自己推舉出一個叫羅成耀的千總負責指揮,按照和昌平兵一樣的待遇供給物資。
左良玉雖然不得民心,卻甚得軍心,對待士兵很是優厚。在明末的大混戰中,別的官軍隊伍越打越少,左良玉的隊伍卻越打越多,自有他的過人之處。儘管經常會坑隊友,但是對自己的部下往往能給出足夠的利益。
左良玉審問了一些被俘又被釋放的軍官,他們的說法大致差不多:闖軍在徘徊鎮之戰中傷亡慘重,挖掘了一大片墳墓,軍營里到處都是傷兵,糧食配給也很少。
從武安往南前往磁州的道路已經被焦得名等人截斷了,聯軍已經形成了對武安的包圍網。左良玉自知武安不能久守,必須要趕快突圍。
權衡之下,剛剛和芮琦拼個兩敗俱傷的闖將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既然他們捉了這麼多俘虜卻不要,說明他們的糧食危機已經到了很嚴峻的地步,應該比較虛弱。
左良玉不知道的是,那些多挖的墳墓里埋的不是官軍就是被官軍殺掉的老百姓,甚至乾脆空著。而那些「傷員」,在送走了俘虜之後一個個又爬起來活蹦亂跳了。
突圍的時候,左良玉辦事還是很雷厲風行的。左軍立刻行動起來,徐勇自告奮勇打頭陣,左良玉率領大隊人馬跟在後面,新收編的河南兵走在最後。全軍共計九千餘人,聲勢甚大。
左良玉吸取了李卑和尤世祿突圍兵敗的教訓,必須先把一路流寇打垮,才能夠成功轉移。否則的話,在轉移過程中遭到流寇襲擊是十分危險的。
夜不收帶回情報,徘徊鎮的流寇在向西轉移,他們在向涉縣方向退卻。不少人認為不如趁此機會直接從流寇讓開的缺口突圍南下,但左良玉卻不同意。
流寇雖然損失很大,但估計也還得有一萬人左右的力量,如果左軍南下了,他們卻會合焦得名、劉國能追上來,依然是個大麻煩。曹文詔、猛如虎、張應昌三路兵馬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鄧玘和丁啟睿更加指望不上,唯一有可能來增援的就是盧象升。可是盧象升恰好在左良玉的北邊,被流寇隔開了。
如果懷慶的王自用以及尚在太行山中活動的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馬光玉等人一起以左良玉部位目標集結,左良玉的處境將非常危險。因此,不如先趁虛而入打垮闖將,令其他流寇不敢擅動。
更何況,李自成之前幹了那麼多惹得皇上龍顏大怒的事情,取下他的人頭,勢必對自己的仕途大有好處,收編闖將部下的降卒也能大大增強左部兵馬的實力。
一萬多人從路上過,就是瞎子也能聞者馬糞味兒找到。追著聯軍的蹤跡,左軍一路向西,漸漸追入了涉縣境內。
左良玉對闖軍實力的判斷是有誤的,聯軍的總人數在一萬五千人左右。但即便如此,對陣九千左軍,闖軍也並沒有把握。
首先,聯軍之中有五分之一是一字王劉小山的人馬。他們的戰鬥力不太強,而且李自成難以有效地指揮他們。
其次,聯軍中三分之一的士兵是最近半個月內收編的官軍降卒,這些人的軍事素養固然很好,可是戰鬥意志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在吊打芮琦的那種順風仗中,這些人驍勇無比,可一旦戰況不利,他們臨陣脫逃甚至倒戈投敵都是有可能的。
最後,就是聯軍中傷病員的比例過高。主要將領中,田見秀、李文江、趙勝、辛思忠、劉芳亮、袁宗第等人都不能上陣。這樣一來,指揮的靈活性勢必大打折扣。
由於這些原因,雖然聯軍並不像左良玉估計的那樣不堪一擊,可要是真打起來,聯軍的勝算也的確不大。
聯軍的勝算,在於党家、八金剛、闖塌天、過天星、領兵王五營兵馬能否及時趕到。只要他們及時追上來,對左良玉形成前後夾擊,聯軍此戰必勝。但如果左良玉搶在他們趕到之前打垮了李自成和劉小山,他們就算趕到,也難以擊敗專心回頭應戰的左軍。
在徘徊鎮西南六十里的西坡村,徐勇指揮的左軍前鋒終於追上了聯軍。很明顯,聯軍是故意停下等他們的,已經構築了野戰工事,準備在此與官軍決戰。
王瑾在西坡村西北邊轎頂山的山頭上眺望左軍的營壘,通過一面面姓字旗,他能大致判斷出來的都有誰。徐勇、董源、李國英、王世忠、吳學禮、郎啟貴、於自成、常國安、段鳳翔、費三省、高進庫、胡有升、羅成耀……在另一時空的歷史上,今後三十年中闖軍的宿敵們,有不少都來了。
也有一些還沒到的,比如金聲桓、張勇,現在都還不是左良玉的部下,還有不少人是王瑾沒印象的。原因顯而易見,左良玉和李自成打了十多年,雖然他每次都能跑掉,他手下的人可不保證個個都能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