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濃霧淹沒山野、河川和道路。
山地間清新而又自然的空氣,變得像是被奔馬踏過的泉水那樣……
又渾濁又骯髒。
朦朧當中,似乎有漩渦正在形成,無數雙眼睛想要撕碎他們,商隊重新沐浴在陽光下,大家都鬆了口氣。
巨獸正在恢復力量,準備撲殺下一個目標。
……
午後,據點裁縫屋。
亞當皺眉默立,將那份從泰岡達送出的信箋收起,輕輕握拳感受戒指的存在,那種不安又再次浮現。
「領主大人,您還好麼?如果您對圖案配色還有其它要求,我們可以去重新調。」
學徒是位踏實勤快的姑娘。
她從山脈起就對亞當感到敬畏,此時顯得局促不安,領主細微皺眉都會令她害怕。
「保持安靜!不要打擾先生思考。你去修剪補丁,後面籃子裡都已經快滿出來啦,還在這裡晃悠偷懶。」
考鉑太太厲聲訓斥,姑娘解脫似地跑開,還順勢揩揩冷汗。
亞當挑眉不語,心底卻在不斷回憶:
自己做了什麼,難道給她留過什麼心理陰影,還是自己表情失控,有這麼嚇人嗎?
裁縫屋騰掃得乾淨整潔。
桌面上放有一杯冒著熱氣的蒲公英茶。
這是紡織學徒從加工處領到的次品——畢竟據點正在為了首批訂單趕工,所以不能供應精品。
考鉑太太眯起眼睛,她正在用跳針技術勾勒細微圖案。
整面旗幟被細線分割為數個部分,木架將某個區域撐起來,等她處理完底稿,會交給其他人。
「學徒只有四個人,我要不要再安排些會針線活的人過來幫忙?」
亞當抱肘詢問,信封夾在指尖。
「不用擔心,圖案已經非常精簡啦,絕對能夠在宴會前正式完工,這面旗幟掛在主樓前面,一定非常氣派。」
考鉑太太如此回答道,同時送完最後那根針腳。
木椅發出咿呀聲,輪軸轉動起來,其它區域調轉方向,她又繼續在嶄新面料上開墾。
據點現在異常忙碌。
工作量翻倍的情況下,如果請人過來幫忙,對女繡師的自尊心會造成傷害。
亞當沒有強求,略微討論過構圖以後,便起身離開,他讓值班衛兵去拿些頂好的蒲公英製品送到這裡。
【林區有些異動,像是利劍懸於頭頂,不安在心底沉浮,你總得做些什麼準備才好。】
盧卡從營地趕回,將勘察結果匯報上去。
他這幾天下來,已經能夠從訓練中保護自己,些許舊傷正在緩慢恢復,整個人變得更加魁梧結實。
「山間大霧非常詭異,它從泰岡達方向蔓延過來,濃度和水汽成分都不太自然。
您知道的,我以前也耕地,對山區季節還算了解,反正那片林子邪門得很。」
「有商隊襲擊報告嗎?」
亞當皺眉詢問,腦中開始構思防禦工事。
「事實上,正好相反……」
盧卡解開腰袋,將那些從現場取回的東西倒出來。
「我帶隊走了許久,那些沒有清掃過的區域,像是被某些牲口給洗劫過,安靜得有些嚇人。」
【咬斷的鬢狗腿骨】
【殘損熊皮碎片(棕色)】
【食屍鬼斷肢】
……
亞當仔細檢查過那些骨茬斷面,行兇者無疑是某種強悍野獸,而且是成群結隊地出沒。
詭異之處在於,它們居然沒有襲擊商隊。
也就是說,這些生物遵循某種規律,或者服從於某個領袖,甚至有可能衝著某個固定目標。
指尖傳來酥麻。
領主戒示警愈發頻繁。
「野外開採的範圍進行收縮,必須在營地放哨範圍內,夜間停工時間提前,另外把軍營那些陷阱和障礙柵欄都準備好。」
亞當仔細吩咐下去,這些基礎防禦工事,其實早就備好在庫房裡。
當初在山脈裡面埋伏悍匪隊伍,基本就是靠這些東西,所以準備和操辦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木錐杆像是簡易圍牆,將據點粗略地包裹起來。
河岸沿線屬於開闊農田,那邊範圍巨大,而且沒有作物,到時候只要將人員撤離乾淨,就算毀掉也不可惜。
伐木場後方就是軍營,就算有部隊從新開闢的道路上殺進來,也會第一時間被阻隔。
防禦重心都放在森林方向,無數陷阱都已經安置完成。
這種略微緊張的備戰,讓據點氛圍冷卻不少,許多人回憶那段奔逃求存的日子,總感覺心底發顫。
人,被希望浸染得越透徹,對失去和死亡就越感到恐慌。
亞當經常在開闊地出沒,許多工作都進行面談,儘量增加自己露面的次數,使居民隨便找個地方瞭望,就能看見自己。
【據點居民信任他們的領主,你如果閉目凝神,就能聽到他們在低聲念叨你的名字。】
這可能是之前經歷導致的某種後遺症吧。
「哎,等等,我想起來了。」
「領主大人,有什麼事情嗎?」
亞當拍拍盧卡肩膀,失聲笑道:
「還記得在山窪里尋找流民的時候嗎?當時為了防止個別機靈鬼偷懶,我可能對采草藥的村婦有些兇狠。
其中有個姑娘,目前在裁縫屋做學徒,見到我還是戰戰兢兢的模樣。」
盧卡皺眉點頭,等待領主繼續吩咐下去。
無論是要做些什麼補救,還是分發什麼物件,手下人都可以迅速辦好。
因為他是據點掌權者。
一個普通居民的喜怒情緒,根本微不足道。
亞當就是因為明白這些想法,所以才感到些許悲哀,如果尊敬失衡,那就是將自己關進「王權孤島」當中。
他當下作出決定:等到這個階段結束,就出門遠行,前往南部港口賺取資源。
「所以,那個姑娘,您要怎麼處理?」
「把嘴閉上,盧卡,順帶將腦子裡那些猜測都忘掉。」
雖然這個插曲就此結束,但是他因為這件事,也突然想到自己所忽略的某些準備。
亞當和盧卡離開【碎石路面】,走向據點偏僻處的這座獨棟小屋——這是據點防禦的最後一塊拼圖。
【秘術室LV1】
【鍋爐,草藥,油脂。】
【所有被載入皇室典籍的高深配方,充滿實驗性和探索欲的研究,幾乎都是從簡陋殘破的屋子起步。】
野外營地常常被危險環視。
那些用來驅趕毒蟲的藥水,塗抹在武器刃口上的劍油,田埂增沃以及處理樹樁的催化試劑……
全部都在這個通風良好的木屋裡熬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