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合上雙眼,領主戒在他手指間翻轉,像是在逗弄枚價值連城的古幣。
陽光被樹影分解剝離,打在菱形草葉上,映出絲絨線般的絨毛。
摩擦聲在土層石塊之間傳導,工人把木箱堆疊整齊,釘上鐵扣後用炭筆塗抹標記,車輪因為貨物略微往下凹陷。
他聽見了車箱擔起重負的咿呀聲。
當足夠專注,那種令人驚嘆的感知還會繼續擴大,甚至於整個丹德萊昂,都與自己形成某種若有若無的呼應。
【名字很有意義,世界上絕大部分聯繫都要靠它進行約束。】
蒲公英旗幟微揚,所有工匠照常忙碌。
路過的遷徙者正蹲在木屋前,表情茫然呆滯,飢餓與無助讓他們像是腐屍,眼巴巴地望著丹德萊昂。
空氣中能捕捉到極其微弱的菜香,讓昏昏欲睡的眼皮泛起光芒。
恍惚,卻是肉眼可見的希望!
中年負責人耐心交談,不斷用羽毛筆在莎草紙上增添信息。
【貨站】那邊傳來掙扎聲。
豬仔和羊羔居然踹開了木板,短暫的越獄被路過的騎兵終結,它們被捆緊四肢,抬向匆匆修建好的圍欄里。
如果春雪化得早,平原將成為極其豪華的天然牧場。
肖恩很有思路,專門挑選那些難以為繼的村莊進行貿易,用麥子之類的乾糧高價收購家禽。
就算不這麼做,他們也供養不起牲口。
飢腸轆轆的村民們,基本不會拒絕更容易保存,量也更大的食物。
但是接下來這段時間,肖恩無法再時刻監管商道,只能儘量詳細地定好規矩,並且定期進行通信往來。
他要押送首批貨物,前往嘲顱海灣交付,並且想辦法探查港口商道的情況。
【蒲公英茶X20(箱)】
亞當接過陶瓷杯,裡面盛滿飴色液體,繞過舌尖的感覺微微發苦,但是吞下喉嚨以後,口腔內又帶有清香。
賣相是極好的!
干茶蜷縮得有幾分藝術感,沒有常見的異味,過水沖泡以後完全舒展,有種令人動容的生命力。
【蒲公英醃菜(冷)】
它的數量很少,僅僅只有兩箱,裡面用密封陶罐進行分裝。
因為調製那種醬汁需要時間去發酵,所以經過反覆試驗以後,只得到極少數可以供對方「檢驗」的成品。
那份手札研究得非常透徹:
如何篩選質量上乘的原料,詳細且複雜的加工過程,長途運輸中的防潮措施……
對方為這沓材料付出無數心血,肯定也不希望自己的交易對象敷衍了事。
亞當花了很長時間,好好地欣賞了丹德萊昂朝氣蓬勃的景象,隨後表情變得嚴肅認真起來,他要去親自認識【萊斯利船長】。
山窪中的領土,只有連接到海洋,才能膨脹式地發展。
一場充滿未知的壯闊征程正在等著自己,他疾步走向獅鷲臥歇的地方。
然而,突如其來的消息,卻硬生生打亂計劃!
「王國通緝令?」
「是的,具體價位並不清楚。」
肖恩眉頭緊鎖,在場只有他和亞當清楚事態的嚴重性。
這種封殺式懸賞,只有附屬領主或者大軍閥頭目才知道具體數額,當他們再次下發時,往往會略微縮減報酬。
王國默許中間的油水,藉此調動起各方積極性。
【聲望+500】
【外界正在傳播你的信息,許多賞金獵人對你充滿興趣,你的名字已經在昆迪亞大陸登場。】
亞當鎖緊眉頭,房間內其他屬下默立在旁,都在等待他的思考結果。
如果要規避風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放棄外出。
可是困居山窪會發展緩慢,連接主幹道以後遲早會被發現,窮酸的丹德萊昂要怎麼抗住王國給的壓力?
他必須承擔風險。
「盧卡,把你的行李都卸下來,這次旅行沒有你的份了。」
新晉獅鷲騎士長有些憋悶。
他想跟隨領主身後進行保護,可掂量過雙方實力差距以後,還是選擇了閉口不言。
留在這裡,有許多事情可以做。
丹德萊昂需要能掌控隊伍的人坐鎮,懸崖上不斷增加的獅鷲數量,野外營地的選址搭建,騎士團成員還得進行選拔訓練……
「肖恩,這次我們分開走,抽幾個身手最好的騎兵沿途護送你。」
小男人推推眼鏡,正在思考其中深意,領主卻直接解釋清楚。
「委託書和商道的事情,都儘量和亞當·白這個名字撇清關係,跟丹德萊昂所有人都吩咐下去,不能隨意透露領主信息。
我們勉強站起來之前,能藏多久是多久。」
亞當走向敞開的窗戶,將支架鬆開。
「這次在港口,必須要撈筆大的,最好能徹底擺脫掉泰岡達這條路線,有了利益刺激,所有鄰居都得小心提防。」
丹德萊昂的主樓里,談話聲持續到深夜,菜品端進端出,直到星光闌珊才紛紛離場。
今天,簡難得的失眠了。
她呆在工坊里烘焙蒲公英,望著那些明暗交替的炭火發呆。
與此同時,在主路側面。
「先生,不跟丹德萊昂告個別嗎?」
肖恩推搡眼鏡,語焉不詳地暗示某個姑娘,這個奸商已經成為人精。
亞當輕笑片刻,把話題掐滅在嘆息里。
「辦事情稍微低調點。」
他沒有回答某些疑問,毅然轉身翻上公獅鷲的脖頸。
「你可以用泰岡達幕後權貴的身份走動,到時候我在浪涌酒館等你見面,可能會提前接觸那個萊斯利船長。」
盧卡始終沒有出聲,靜默在夜色里,像是尊雕塑。
他身後那隻母獅鷲倒是略顯不安,雖然已經超越同類,但是骨子裡那種對伴侶的依賴,還是沒有改變。
「堅強點好麼,你們兩個是我的底牌,肯定不能出事。」
亞當拍拍面前的鬃毛。
「等到了港口附近,我就會讓它回來。各種職業的人都能在那混口飯吃,指不定就有人惦記魔物身上的耗材。
我什麼時候打算回來,或者需要你們救場,會用戒指進行召喚的。」
馬蹄聲逐漸遠去,載夜向港口行駛,南下貨船早已靜候多時。
獅鷲展開翅膀,頗為隱蔽地掠進陰影里,劃破森林中陰惻惻的樹冠,經過折返以後才聳入高空。
丹德萊昂的燈火在視野內逐漸縮小模糊。
離開山地範圍,再經過個的平原,就可以俯瞰當初留下深刻記憶的山脈。
這些起伏於大地的華章,此刻也變成黑黢黢的深色輪廓,時不時傳來令人心悸的詭異響動。
呷——
嘹亮的鷹唳盪開。
那些蠢蠢欲動,抱有好奇心的怪鳥飛禽們,都識趣地遠離。
雖然利用飛行可以節省很多時間,但這個需要歷經無數江河的航道源頭,得整整趕路兩天才能到達。
每當停靠休息時,亞當都忍不住想著。
「南部港口,嘲顱海灣,浪涌酒吧。
我能遇到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