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月涌大江流
「斬殺者」埃斯特維爾陶醉地閉著眼睛,盡情嗅吸著空氣中的味道。
潮濕的水汽夾雜著鮮血的腥味,讓他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午後。
「全能者教團」。埃斯特維爾還記得這個名字。三水灣某個貴族鄉紳私下組織起的秘密教會,一度是黎塞留冕下的心頭大患。
直到今天,埃斯特維爾還記得自己站在獅心河邊,砍下一顆顆邪教徒的頭顱時,緊握著「聖血之心」的手掌,所感受到的浪漫的阻力。咔嚓。劃破皮膚,切開血肉,斬斷骨骼,葬送靈魂。
咔嚓。死亡的聲音就是如此輕薄。咔嚓。
埃斯特維爾緩緩睜開眼睛。
「倫多之刃」烏爾娜剛剛把她標誌性的細劍插入了一個人類農夫的胸膛,尖細而長的劍身透體而過,宛若一根血淋淋的燒烤鐵簽。
「烏爾娜。」埃斯特維爾肅然道,「這是個人類。」
「一個居住在獸人控制區裡的人類。」烏爾娜冷冰冰地答道,依舊面無表情,「據我所知,威廉·海德會僱傭人類當間諜,對不對?」
「海德已經死了。」埃斯特維爾沉聲道,但並沒有阻止烏爾娜從農夫胸中拔出細劍,然後把它再度插入旁邊一個農家少女的肚子。
「斬殺者」嘆了口氣,扭頭觀察著周遭的景象:
毫無疑問,戰鬥已經結束了。
整個阿爾-希金斯河的北岸,都陷沒在一片火海之中。聯邦平民在岸邊建造起的農舍已經被逐一點燃,不時散發出震耳欲聾的頹圮傾倒聲。農莊裡那標誌性的水車已經倒塌,巨大的木輪漂浮在阿爾-希金斯的水面上,上面還有火焰在熊熊燃燒。
帝國軍士兵已經把從農莊中搜揀出的居民逐一捆綁起來,讓他們東倒西歪地跪在農莊外的地上。這些俘虜中有獸人、有地精、有人類,甚至還有兩個尖耳朵的血精靈,但都是光榮聯邦的公民。
今天下午,帝國軍剛剛在阿爾-希金斯北岸的這座農莊中經歷了一場遭遇戰。隱藏在農莊裡的獸人部隊驟然衝出,想要給帝國軍以迎頭痛擊,但卻被隨軍護衛的宗教裁判官們盡數擊殺。
現在,這些涉嫌藏匿了獸人士兵的農莊居民,正在為自己的行為和弱小付出代價。
他們家藏的財物都已經被中央軍士兵搜刮一空,不時還會有幾個士兵拽著其中的漂亮妞鑽進樹林,而身穿黑袍的宗教裁判官們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只有『倫多之刃』烏爾娜,饒有興致地一連捅死了好幾個被捆綁起來的俘虜。
埃斯特維爾從地上提起「聖血之心」,緩步走到俘虜行列的末尾。
那裡坐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獸人薩滿,這也是此役中帝國軍抓住的唯一一個聯邦軍俘虜:這位年近六旬的老薩滿正要咬舌自盡時,被埃斯特維爾一劍柄打翻在地,隨即嘴裡就被塞上了抹布。
埃斯特維爾右手提劍,伸出左手,取出了老薩滿嘴裡的布片,淡然問道:
「阿爾-希金斯附近還有多少獸人?」
老薩滿破口大罵:「該死的劊子手、屠夫、殺千刀的——」
埃斯特維爾將老薩滿的頭顱一劍斬落。
咔嚓。
「埃斯特維爾大師……」老薩滿的人頭剛剛落地,便有一個中央軍軍官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敬禮報告道,「整、整座農莊都已經清理完畢!至於剩下的俘虜該怎麼處理……請指示!」
埃斯特維爾一邊用老薩滿的衣物擦拭著「聖血之心」劍刃上的鮮血,一邊扭頭玩味笑道:
「閣下,您不才是這邊的指揮官嗎?我只是至高聖神座下一個謙卑的僕從罷了,又何德何能干預您的軍事部屬?」
「埃斯特維爾大人說笑了……」中央軍軍官點頭哈腰地道,「利亞姆司令跟我們吩咐過了,一切都以配合宗教裁判官大人們的行動為宗旨,您有何吩咐,我們照辦就是。」
埃斯特維爾把「聖血之心」收回背後,淡淡掃了一眼滿地的俘虜:
「這邊有多少俘虜?」
「總共大約三百多人吧。」中央軍軍官匯報導,「都是居住在這座農莊裡的聯邦人,但其中獸人不多,以人類為主。」
埃斯特維爾默然不語。
「要不我們就按老規矩,把這群俘虜運回鮮血戰線關押?」中央軍軍官試探性問道,「說不定還能從光榮聯邦那邊敲一筆贖金。」
「光榮聯邦會為一群人類交贖金嗎?」一個冰冷而沙啞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來者是「倫多之刃」烏爾娜。這個瘦削宛若螳螂的女宗教裁判官,身上的黑袍濕漉漉的,袍角和她細劍的劍尖一樣都滴著鮮血。但她的表情破天荒地有一絲滿足和愜意。
「唔……」中央軍軍官囁嚅不語。
在東境戰場上,由於獸人戰士往往寧可戰死也不受俘,帝國軍其實很少俘獲獸人士兵。不過,但凡有獸人由於昏迷等原因,在無力反抗的情況下不幸被帝國俘虜,光榮聯邦往往會花大價錢贖回俘虜,以免讓勇士客死他鄉。
但「倫多之刃」烏爾娜的確指出了問題的關鍵:在中央軍軍官的記憶里,光榮聯邦的確從未為被俘虜的人類和其他異族人支付贖金——即便阿爾-希金斯北岸農莊裡的這群居民已經自認為聯邦公民。
「你也知道鮮血戰線那邊的情況吧?」烏爾娜對中央軍軍官並不像埃斯特維爾那樣彬彬有禮,而是直接惡狠狠逼視著後者,「我們帝國人的糧草都不夠吃,難道還有餘糧再養一群異教徒俘虜?」
「烏爾娜小姐!」中央軍軍官訝然道,「您的意思是……」
「殺了。都殺了。」烏爾娜平靜地給滿地俘虜宣判了死刑,而埃斯特維爾只是保持著沉默,「不要把他們帶回鮮血戰線,也不要放他們給綠皮雜種報信。就在這裡,把他們都殺了——這是阿爾-希金斯的傳統,不是嗎?」
中央軍軍官愣了愣,然後敬禮答道:
「是!」
「等等,不用你手下的士兵動手,我會自己享受這場偉大的獻祭。」烏爾娜揚了揚手裡的細劍,於是劍刃上的血滴都甩在了中央軍軍官蒼白的臉上,「你的那些士兵下手太糙,會破壞肉質的。」
「肉……什麼?」中央軍軍官張大了嘴。
「小伙子,你沒聽說過嗎?」烏爾娜本就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個輕蔑的弧度,「牲畜在被屠宰前如果充滿了恐懼,肉是會變酸的……殺這群俘虜的時候,出手同樣要快,要在他們感受到恐懼前就結果他們的性命,而你的手下顯然沒有這個技術。」
「這……」中央軍軍官又看了看地上的俘虜們。
「現在資源緊張,這群俘虜就是死也要派上用場。別擔心,有我的屠宰技術在……」烏爾娜輕聲說道,「你們帝國軍很快會收穫一批品質上乘的肉乾當軍糧的。」
中央軍軍官戳在原地呆立良久,活像一根插在荒原上的長矛。他重新審視著「倫多之刃」烏爾娜,然後猛地轉過頭來,想再問問「斬殺者」埃斯特維爾的意見,卻發現後者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遠了:
埃斯特維爾跪在阿爾-希金斯的岸邊。他除下頭上的兜帽,然後彎下腰,把頭深深浸入阿爾-希金斯帶著腥膻氣的河水中。
現在的血,過去的血,以及在未來的悠久歲月中還將無窮流淌的血,頃刻間都在他的臉頰邊奔騰。
一顆俘虜的頭顱被烏爾娜「噗通」一聲扔進阿爾-希金斯的水中,然後被水流裹挾著向西衝去。這顆頭顱划過了埃斯特維爾的面前,但「斬殺者」並沒有睜開眼睛。
因為,恍惚之間,他已經再度回到三水灣的那個午後,想起洶湧奔騰的獅心河和滿地流淌的鮮血。
咔嚓。咔嚓。咔嚓。
埃斯特維爾把頭從猩紅的河水中拔了出來。
「幹什麼?」烏爾娜正站在岸邊,手裡拎著一個俘虜少女的衣領,如將要宰殺一隻小雞般提劍欲砍,「埃斯特維爾,你也想出手玩玩?」
「『聖血之心』只飲英雄和勇士之血,不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和無名之輩。」埃斯特維爾臉上沾滿了淋漓的血水,但渾然不覺地答道,「你自己干你的活吧,我只是突然想起來,要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事?」烏爾娜瞥了埃斯特維爾一眼,然後提劍砍下了手中少女的人頭。
少女的斷頭骨碌碌滾到了埃斯特維爾腳邊,青澀俏麗的臉頰上還留有一絲剛剛生出的驚恐。埃斯特維爾盯著這顆頭顱看了看,然後抬頭對「倫多之刃」烏爾娜輕聲道:
「烏爾娜,等你做好這批肉乾以後,記得送去天鵝堡,給我們的艾略特·伊戈爾公爵大人好好嘗嘗你的手藝。」
「我向您保證,我的『斬殺者』大人,」烏爾娜將少女還在抽搐的無頭嬌軀向地上一撇,臉上的殘忍表情甚至因為過於扭曲而不能稱之為「笑容」,「艾略特·伊戈爾公爵大人會收到所有的肉乾中,品質最好的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