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混沌既是愛
『混沌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偉大的光芒只能照耀一瞬，而生命的苟且卻會永遠的延續下來。許多人稱之為智慧生物的劣根性，但我認為，混沌的根基很有可能並非是如此殘酷的東西。我們或許曾經用很美好的詞彙形容他們。
比如說，愛。』
「……」
看著電視之中那個看起來朝氣蓬勃的男人所訴說的話語，還有他們在地圖與錄像之中演示的有關於負星者的偉大，還有他們建造的南極支點，男人關掉了出租屋中的電視，感覺有些胸悶，下意識的走出了房間點起了香菸。
但是，就算是走到了陽台，映入眼帘的也只有密密麻麻的格子層。就好像是密集恐懼症所害怕的蜂箱一樣，一層一層，堆迭在上面，偶有不同的顏色，就像是不一樣的黴菌一般在這秩序的代表內部腐敗蔓延。讓人看了之後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然後還有一點……略微的竊喜。
究竟在高興什麼呢？這些人居住在這種地方，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去看著外面那些摩天大樓乃至飛行別墅的美好，寬慰自己的心靈說，自己也可以嗎？
是在想著和自己一樣的事情，以為這樣下去終究有一天能夠走出這樊籠嗎？
可是就連這小小的鴿子籠，都是無數人求而不得的東西。
看著遠方那被城市光污染所渲染的五顏六色的天空，男人緩緩的吐出了一口煙氣。
而像是他這樣的人，遠遠望去也有四五個。穿著相似的格子衫，帶著一樣的黑框眼鏡，甚至就連自己的心中迷茫和苦楚都是類似的。自己與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意識到這一點，男人就感覺到自己心臟之中似乎傳來一陣強烈的揪痛。那是看不見的痛楚，這個痛楚根植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不論看到多麼偉大的場面，不論看到多麼振奮人心的景觀，只要回到這小小的二十平米的房間，痛苦就會浮現。
他只能站在陽台上，看似自由的吞吐著那混沌的白煙，迷茫的看著遠方金光璀璨的都市，仿佛那裡寄宿著他所有的夢想和明天。
「呼……」
最後吐出了一口煙氣，看著手中閃耀著暗紅色的菸頭，他有一種直接點燃周圍一切的衝動。
如果讓所有人都產生一樣的痛楚，如果讓那些高高在上自詡優秀和善良的傢伙們也墜入到這無邊煉獄之中，或許自己就能好受一點吧？但是就連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
因為他更清楚的是，自己就算是點燃了這個房間，乃至整棟大樓又如何？那些真正的高高在上的傢伙們不會有一點點的改變，這裡居住的人也都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些窮苦的居民和沒有未來的普通人。大家都在這裡普通的活著，就算是憎恨都找不到發泄的人。
他還沒有到要讓自己本就悽慘的同僚們過得更加悽慘的時候。所以怔怔的看著那暗紅色的菸頭良久，隨後丟到了馬桶之中，順水衝下。
而聽著抽水馬桶的聲音，反而能夠得到一絲絲微小的，不可言說的快樂。
或許他也只能從這個地方獲得一點快樂了。
看著手機上的通訊，男人嘆了口氣，走到了狹窄的房屋裡面，坐在床上按下了通話鍵。
「老闆？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我剛剛從另一個世界的工地裡面回來，沒能看到您的消息真的不好意思啊。有什麼活儘管說吧，我肯定完成。」
「餵？啊，倒也不是大事。就是小張啊，你們那邊的任務可能會重一下。負星者那邊傳來的消息，說是要給咱們多發點地方。到那時候咱們工程隊可就要開工了，能保證十五小時工作的話就儘量保證，辛苦這一段時間，後面就都好起來了。」
「是，是的……」
「哎呀，你別老是這麼有氣無力的嘛，開心點。」
在電話之中，老闆的聲音充滿了活力和朝氣，還有對未來的期待和渴望。
「那可是負星者的地盤！到那時候運氣好了，你也能在裡面拿到幾十枚金幣什麼的，到時候來這邊兌換個幾萬幾十萬的，伱不也是賺大錢了嗎？」
「可是，最近不是說不允許這樣的金幣交易，因為無法監控……」
「嗨！什麼無法監控的，到時候我給你找點中介平台，你去那邊直接換點金幣，抽成也低得很。我又跑不了不是？直接按照百分之十的抽成，你看如何？到時候順便幫你把稅和條子都給辦了，幹過這一個月就是贏！」
「嗯，謝謝老闆提拔。」
「沒事。上一次是咱們運氣不好，正好撞上了南極支點那群混沌婊子擱那搞恐怖襲擊。現在不一樣了。直接去諾斯卡半島承包，全程精靈護送，能有啥問題？」
所以南極支點的錢就先這麼欠著是嗎？
聽著電話之中熱情洋溢的玩家的聲音，男人張了張嘴，想要質問這個混帳為什麼還不發工資。
但是到底也沒有這個爆發的勇氣，只能唯唯諾諾的奉承了幾句，讓老闆的心情更好一點。然後就繼續這樣沉默的待在了房屋內部，呆呆的看著已經熄滅的電視屏幕下，提示電源的紅燈，等待著老闆的宏圖訴說。
他說現在的世界遍地都是機遇，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在發生。
他說負星者對每個玩家都很好，照顧的待遇都很出色，只要是跟隨隊伍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補發獎金。雖然為了未來估計可能會砸回去不少，但是生活有個盼頭。
他說自己的產業地塊已經重置出來了，南極支點那個被焚燒乾淨的地塊已經被大公司接管，他拿到了一大筆補償金，帶著他所謂的好兄弟們一起前往諾斯卡半島去建設屬於他們的旅行村落和狩獵村莊。
老闆還說了很多，他的未來似乎是多姿多彩的，有了無數種選擇。
他可以去地獄群峰之中獵殺怪物，也可以在深邃的海洋之中尋幽探密，可以去界域冰牆裡面探索時空裂隙，可以去南極支點與惡魔們來一場真男人的對決。
但是男人聽了半天，卻覺得他說的好像都是一句話。那就是不論去哪裡都要給他幹活。除此之外，男人也沒有聽到什麼更多的事情和話語。因為對於男人來說，老闆所說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行為，跟男人這個打工人沒有任何關係。
他只是一個打工的，跟著老闆後屁股走，也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
有沒有機遇？他也相信是有的。
如果自己真的有對抗惡魔的勇氣，如果真的能夠不懼風霜雨雪在冰天雪地之中進行無畏的探索與調查，面對被腰斬的痛苦都能樂觀的伸出中指，他會過得很好。
如果自己真的有那種強烈的意志，可以忍受著無數的聲音和勸告，直接將符文和烙印在自己身上銘刻，虔誠的相信著那個負星者之主的話，那負星者的榮光也肯定會在他的身上顯現出來。就像是負星者教派中的那些人一樣。
甚至，如果他足夠壞和惡毒，有著極其殘忍的想法的話，混沌也能對他展開大門。
可最悲哀的地方不就是這裡麼？他就像是一個被灌裝製造出來的複製品，有著最廣泛的痛苦，最普遍的相貌，最庸俗的想法，還有最無聊的精神。
哪怕是不死，他也怕痛。明明有了神跡，但是還對負星者的存在將信將疑。可能會偷外賣乃至小偷小摸，但是真正的大奸大惡又不敢做。這樣不上不下的過了一生，這樣不咸不淡的過著自己的日子，這才是男人的生活。
大概過去了二十分鐘的時間，老闆這才神清氣爽的掛斷了電話。
恐怕接下來的時間，這個小老闆又要向著他的各路好友親朋炫耀他的明智的選擇，還有他對於未來生活的美好憧憬了。
但是對於男人來說，接下來的日子裡選擇極其有限。在套裝定製的黑白二色的房屋之中，他拉開了淡黃色的冰箱門，看著裡面那所剩無幾的一口營養膏，估算了一下之後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該去補充點營養品了。」
接下來要幹活的話，也只能吃這種東西。
距離上工可能只有不到兩小時的時間，雖然老闆看起來好說話，但是沒有按時間到位的話，還是要被扣錢。
生活還是要持續，雖然這個房子狹窄的如同鴿子籠，但是這也是自己花了大錢用了貸款買下來的房子。男人轉動著麻木的腦子，呆滯的向著外面走去。
緩緩的邁步走出了那巨大的鋼筋混凝土建築，男人眯著眼睛看向了外面的景色。雖然只不過是一周沒有出來，但是卻感覺已經失去了足足數十年似的。一些同樣如同行屍走肉一樣的男女麻木的從房間之中走出來，向著超市前進。
就連什麼溫潤的鄰里關係都不存在，只是彼此平淡的前進，麻木的選擇各自的需求，然後回到各自的房間裡。
甚至男人都很清楚，自己的上下左右都住著單身美女，但是那又如何了？能有什麼展開戀愛故事的契機麼？也是沒有的。因為大家都是同樣掛著黑眼圈，露出了同樣的麻木表情。雖然這世界在狂飆突進，但是很顯然的將他們忘在了原本的地面上。他們也只能跟上來，但是卻跟的十分勉強。
沒有才能的人，沒有能力的人，沒有個性的人，但是他們也是人。只能這樣在無窮的痛苦和自責的深淵之中掙扎。想要逃脫這個亘古不變的循環，但是卻最終發現，自己始終在那個漩渦之中打轉。
或許當初有了其他的選擇可能會更好，但是自我審視之下卻絕望的發現，他們從來都沒有其他的選擇。因為那些選擇根本不是自己能做出來的。
如果要是能做出來那樣的選擇的話，那自己早就好起來了。
『要是這時候突然出現什麼超市兇殺案或者來點超自然的東西就好了……』
帶著一兜子臨期打折的營養膠囊與複合果凍，男人站在隊列之中腦海之中充斥著無邊無際的幻想。哪怕是一點點也好，想要讓這種生活變得更加有色彩。
但是並沒有。
玩家之中發布的那些宏偉的戰爭，他沒有看到。那些在戰場上的廝殺，還有各種各樣奇妙的探險旅程，他沒有意識到。
而現在，現實之中想要看到那種刺激的極端場面的話，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為那些真正的惡人早已經被撲殺，那些可能會造成破壞的危險分子要麼已經主動自首，要麼已經被嚴密的監控起來。
這感覺上好像是一個最好的世界了，但是也沒有什麼刺激和驚喜。
遊戲也越來越同質化，文化和產品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提供的。就算是想要表達自己的孝心或者其他心理，該做的事情和敢做的事情也都做過了。
還能有什麼呢？像是自己這樣沒有什麼趣味性，同時也沒有什麼特殊點的傢伙，還能有什麼別的樂趣嗎？恐怕能夠在地上撿到一個放點信用點的插口就是自己最快樂的時候了。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能有什麼意外性。
直到在回家的林蔭路上，他在交錯的白色林地燈之中，隱約的看到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微妙的店鋪開始支起來台子，發起了宣傳。
『免費發放營養素食！愛與和平的冥想室開通了！』
『只要參加試用和對話，就可以免費領取各種食物補貼和生活補貼！』
『節省一大筆錢！』
「……」
說實話，對於什麼愛與和平，男人真的是怎麼樣都無所謂。
但是看著那一塊錢一瓶的飲料，還有三塊錢兩包的營養速食，男人是真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臟在跳動。哪怕是已經買了足夠一周的食物，還是忍不住邁開了自己的腳步，向著那個看起來流光溢彩的店面走了過去。
然而就只是這麼猶豫的一小會兒而已，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老頭老太已經將這裡包圍的水泄不通，左三層右三層。
本來男人是想要直接抽身離開的，但是那些老太太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直接把他給擠到了最裡面。那些老頭老太太基本上拿了就走，什麼宣傳和理論都不聽。甚至那些主持人在上面喊，他們也完全充耳不聞。也只剩下了男人和後面的試行人員面面相覷，然後各自露出了有些尷尬的笑容。
「抱歉，我也是衝著來領吃的過來的。」
「沒事沒事，我們準備的挺多的，一開始就有這麼個打算了。但是沒想到來的全是這些。我們也是第一次這麼準備，可能後面就要做的更好一點了。」
看著面前那些擁擠的老頭老太太們，有著綠色眼眸的男人眯著眼睛有些無奈似的嘆了口氣。
在這個世界上，瞳孔不一樣的人有很多，發色也基本上沒有什麼一致的地方。就像是男人自己都有一頭乾枯的黑色短髮，而隔壁的美女們有藍發紫發乃至綠髮等等。像是眼前這個服務人員就有著一頭墨綠色的海藻頭。
因為看起來好像都是窮苦打工的苦命人的原因，男人對於這個海藻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細微的好感，還有同為天涯淪落人的苦命感。
「在這裡工作很不容易吧？」
看著一時半會兒可能散不開的洶湧人潮，男人坐在椅子上對著那摸魚的工作人員低聲問道：
「我看你們這邊好像是個大公司的樣子。你們在這裡這麼什麼都不管，沒有問題嗎？要是出了點什麼問題的話，會不會承擔責任什麼的？」
「啊？不會不會。雖然看著這些老頭老太太們身子骨不好的樣子，但實際上出不了什麼事情的。倒不如說我們這邊本來就是打算用這種方式宣傳一下，然後表現出來對人的友好態度還有可持續發展性的……」
「……哈？」
「哦，就是我們這個公司要售賣的東西。」
看著男人露出了一臉茫然的樣子，公司員工後知後覺的拍了拍頭，然後從後面拿出來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像是頭盔一樣的機器。
「實際上就是一個夢境睡眠儀，可以讓你暫時放棄玩家的舉動，睡一個小時就能滿足許多需求。而且在睡覺之前思考一些充滿正面意義的想法的話，還會在夢境之中尋找到這種美好的夢境。是一種新誕生的靈能科技產品。」
「靈能科技？這不得要花很多錢？」
「實際上倒不是，成果挺成熟的，運用也很廣泛，只不過我們突發奇想做了一個一個東西出來。價格……算了，你要不做一個測試，我們白給你？」
「這，這不太好吧……」
「反正也是前五十個白給，我看這些老頭老太太也不會要。還不如順手送了。你要不先試試看？用不了一個小時的。」
墨綠色短髮，有著一雙翠綠色眼睛的工作人員滿臉溫和，憨厚的笑著說道：
「你會感覺到生命的溫暖和愛的，相信我。真的很有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