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下一步靠運氣?

  肖海原本一頭齊肩長發,現在倒是隨意綁個低馬尾。

  額前的八字劉海蓬鬆,自然垂下來,形成個好看的弧度。

  恰到好處掩飾了嘴角的疤痕,削弱了鋒利劍眉的攻擊性,整個人溫和不少。

  從狂拽不羈的花臂混子哥,搖身一變,成了搞地下樂隊的文藝青年。

  他身姿挺拔,牌桌前,站得筆直如松。

  略一抬頷,直視謝逍,聲線冷冽:「肖海。」

  見狀,身旁馬仔會意,補全了秦北望沒說完的話,不懷好意道,「真巧嘿!倆肖哥,以後該怎麼稱呼呢。」

  馬仔陰陽怪氣,說話時不停瞟著謝逍。

  肖海也不攔,有意候著看熱鬧,看他怎麼回答。

  謝逍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視線在包間中淡淡掃一眼。

  仿佛是自骨子裡生出的從容不迫。

  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氣氛瞬間到達冰點,四處籠罩著上位者不可侵犯的強大氣場。

  他摩挲著腕錶,緩步走近,主動伸出右手,聲音冷淡:「謝逍。」

  彼時,肖海繞過牌桌,大步流星過來回握他。

  視線碰撞。

  掌心相對。

  謝逍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掌背上脈絡分明,帶著蓬勃的力量感。

  秦北望打了個冷顫。

  倆人明明是頭一次見面,為什麼會有劍拔弩張的錯覺。

  他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鄭伊健霸道地指著自己,說出了經典台詞——銅鑼灣只有一個浩南,是我,陳浩南。

  又不是黑社會。

  秦北望打圓場,雙手上下攏住他二人的手,重重頓了兩下,「都是青年才俊,英雄惜英雄,我沒說錯吧。」

  話是沖肖海說的。

  秦北望自信,只要肖海老老實實不挑釁,情緒穩定如謝逍,絕不會讓場面難堪。

  聞言,肖海抽回手,撥了一下劉海,視線卻始終落在謝逍臉上。

  他略略偏頭,半眯著眼,努力回憶著前不久的一個視頻。

  拉薩回鳳城的火車,倉皇一瞥的社會新聞。

  林眠突如其來的嗆咳。

  余春山說,真誇張,視頻高贊居然是說那男的帥爆了。

  肖海突然發問:「逍總近期是不是去過拉薩?」

  眼前這個男人,清冷矜貴,熟悉的輪廓,與視頻里的影像逐漸重合。

  應該是他。

  謝逍板著臉,選擇性耳聾。

  秦北望一刻沒閒著,瞄到肖海逼視謝逍,虎視眈眈。

  他忙哈哈一笑:「我逍哥帥吧!男的想替代他,女的想嫁給他,從小到大多少公司想挖他出道,人都不帶搭理的!我要是個女的,我也愛死他。」

  肖海揚眉,沒有接話。

  秦北望鬧了個沒趣,尷尬一刻,招呼大家重新洗牌。

  -

  謝逍加入牌局。

  替人打牌的馬仔,重新坐回肖海身後。

  會所經理端上一壺老班章,連帶謝逍常用的茶具,齊整的擱在他手邊。

  謝逍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漫不經心地轉動著主人杯,瞟著手裡的牌。

  秦北望邊出牌,邊盯著茶杯。

  老班章茶香霸道,他一挑眉,「哥,給我們也嘗嘗唄。」

  他其實不愛喝普洱,瞅見肖海和謝逍氣場不和,不得已,才想方設法活躍氣氛。

  謝逍瞥他一眼。

  把牌往桌面上一扣,不慌不忙解下領帶,又鬆開兩顆襯衫紐扣,再慢條斯理挽好袖口,剛要抬手時——

  「哥你再多一道程序試試!」秦北望著急,憋著勁提醒他。

  謝逍倒茶。

  一杯秦北望自己拿走了。

  另一杯,謝逍推在肖海面前。

  肖海抽出一張牌,正對上謝逍的視線,他先扔牌出去,然後用同一隻手,食指和中指併攏,關節內扣,輕敲桌面三下。

  叩手禮。

  謝逍唇角微勾,只作未聞。

  秦北望品茶,不忘打哈哈:「你看看你看看,小肖總會挺多哈。」

  他怎麼也沒想到,肖海一副90年代北京樹村搖滾青年的打扮,居然懂茶禮。

  而且,還是平輩敬茶之間的特有手勢。

  肖海眼皮一掀,「入口生猛,回甘強勁,茶氣足、茶性烈,沒看出來逍總好這一口。」

  秦北望輕嗅茶杯,「我怎麼沒感覺,難不成你們逍(肖)字輩才能品出來?」

  攢局,每個人的角色不同。

  他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插科打諢。

  -

  一局終了。

  肖海贏。

  謝逍理牌。

  之後連打三局,無一例外,全是肖海贏。

  謝逍淡然洗牌。

  肖海放鬆地抵著椅背,一撩劉海,看破局勢,「逍總——心不在焉呀。」

  「想老婆呢!」秦北望順嘴接話。

  他早留意到謝逍心思不在牌局上。

  時不時掃視手機屏幕,坐立不安的模樣,像極了熱戀中等電話的男青年。

  沒看出來,師哥還是戀愛腦。

  謝逍眼刀掃他。

  秦北望收聲。

  肖海微微詫異,挑眉一笑,意有所指道:「沒看出來逍總居然隱婚呀!」

  目光所及,他沒有戴婚戒,手指乾淨。

  謝逍繼續選擇性耳聾。

  突然。

  桌面上手機振動,屏幕一亮,消息提示音應聲響起。

  謝逍瞥了一眼,一條語音——林眠的。

  「你們先玩!」他扔下牌,摸起手機單手揣兜,乾脆利落走出包間。

  -

  走廊盡頭。

  謝逍摁下消息播放,林眠的吐槽低低傳入耳朵。

  「社裡現在越來越變態了,從我接到出差通知,到落地北京,加起來不超過3個小時,還有沒有人性!!」

  謝逍雙眉微皺,聽完後,眼底儘是笑意,微闔眼懶洋洋一笑。

  林眠竟然給他發語音了。

  他腦補出她說這話時的神情。

  既憤懣又沮喪,又慫,又氣不過。

  謝逍又聽了一遍。

  老婆一條語音,是親密關係進展的一大步。

  謝逍忍不住又又點了播放。

  第十遍。

  他隱隱聽出林眠尾聲帶著一絲虛弱,不太確定,正打算再聽一遍。

  「聽包漿了哥!」秦北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十足十的恨鐵不成鋼。

  不就是一條林眠的語音嘛,犯得著來回聽來回聽嘛!

  秦北望插兜靠著走廊,看了他幾秒,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眼神里明晃晃嘲諷。

  謝逍一臉黑線,涼涼瞪他一眼,「進去。」

  -

  看到包間門動。

  謝逍清清嗓子,語音回復林眠:「出什麼事了?」

  秒回。

  【林眠:生理期。】

  想到張若愚發的照片,謝逍問:【生理期還去酒吧?】

  林眠不明所以:【??我剛睡醒。】

  聯想到謝逍那條莫名其妙的「好好玩」,他肯定是誤會了。

  林眠舉起手機,拍了張酒店照片的live發過來。

  謝逍:「……」

  什麼午覺睡到晚上9點。

  沒敢明說,斟酌後回了一句:【繼續睡吧,有事打我電話。】

  意思是說,不管有事沒事,只要她想,他可以隨時出現在她眼前。

  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實力。

  林眠言簡意賅:【多謝錢輩。】

  她握著手機,頭疼似乎沒那麼嚴重了。

  起碼,謝總沒有讓她多喝熱水。

  -

  謝逍返回包間。

  腳步輕快,整個人喜滋滋的。

  新一局,謝逍贏了。

  肖海洗牌。

  連續四局。

  謝逍贏得輕而易舉。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眸中意興闌珊。

  舉手投足間,透出他對牌局掌控的自信與嫻熟。

  經理適時進來續水,添果盤。

  謝逍轉著主人杯,跟牌桌的其餘人招呼,「明天北京有什麼活動?」

  秦北望插話:「星星之夜,全國媒體能叫得上號的,都湊熱鬧去了。」

  「你怎麼沒去?」謝逍反問。

  秦北望:「我要打牌啊。」

  言外之意是他上班就是消遣,怎麼可能還占用休息時間。

  肖海放下牌,張了張嘴。

  見他有話要說,謝逍遞眼神過去。

  「洪量引擎頭一回辦頒獎禮,瀚海有贊助嘉賓用車。」肖海不緊不慢地開口。

  謝逍頷首,「瀚海接下去有什麼打算,靠營銷打開了市場,下一步靠運氣?」

  「如果市場反應好,靠營銷沒什麼不對。」肖海一笑。

  瀚海是新興車企,近兩年靠燒錢營銷,迅速切入並搶占了市場。

  去年一年,瀚海共交付120萬輛,同比增長189%,還有15萬訂單正在排隊,銷售綜合排名僅次於老牌B車。

  從名不經傳的車企,搖身一變成了新能源汽車巨頭之一。

  瀚海的業績,就是肖海的底氣。

  然而,他最引以為傲的還是營銷。

  不管新勢力,還是舊勢力,肖海自信吊打所有車企。

  年初新車發布會,他特意讓老肖強調,「瀚海要通過15到20年的時間,成為全球前5的車企。」

  「瀚海要為中國汽車工業全面崛起而奮鬥!」

  聽著就很提氣,也更容易傳播。

  不單單要提夢想,還要共情。

  瀚海著力表示,瀚海造車,是看到了普通人奮鬥的艱辛,油然而生的一種本能衝動。

  肯定普通人的努力,進而想造一輛配得上這種努力的好車。

  從微博反應來看,瀚海確實收割了一波話題和流量。

  -

  「去年國內新能源汽車滲透率已達35.7%,甚至在最後一兩個月滲透率一度突破40%。」

  「未來產業降速幾乎已是行業共識,瀚海如果只顧營銷,怎麼卷得過其他車企?」

  「電動化變革,智能化變革開始提速,新能源汽車發展只會越跑越快,增強成本控制力,加速動力電池領域產能布局,或許還有看點。」

  「不如,我不投汽車,改投動力電池?」

  謝逍擲地有聲。

  他卸下眼鏡,後仰倚著椅背,目光深沉似海,閃過一抹嘲諷。

  震驚。

  秦北望連連拊掌,「哥你可以啊!了解的夠通透的啊!!」

  到底是醫學博士加金融碩士,靠數據和事實說話,不玩虛的。

  謝逍沒搭理他。

  常規操作而已。

  肖海眉頭緊蹙,稍低著頭,嘴角的疤痕微微顫抖。

  他摸過牌桌上的半盒軟中華。

  點燃,咬著菸蒂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受教了,逍總。」

  他比謝逍小三歲,今年33。

  瀚海風頭正勁是沒錯,但新能源汽車確實進入了瘋狂內卷。

  價格戰兇猛,接連四輪降價,瀚海賣出的車越多,虧的錢越多。

  他開始在營銷之餘尋找新的出路。

  鳳城裴家,在投資圈如雷貫耳。

  他也是經人介紹,輾轉約到了謝逍。

  沒見謝逍之前,他持懷疑態度,就想看看這所謂的「裴家太子爺」幾斤幾兩。

  耐著性子打了一晚上牌。

  還好,不虛此行。

  肖海起身離開牌桌,謙遜伸出右手,「瀚海擴張在即,印尼和烏茲別克斯坦工廠計劃在建中,希望逍總給我們合作的機會。」

  謝逍脫下腕錶,把玩著表扣,淡淡道:「如果沒有堅實的基礎,擅自擴張,只能是自殺。」

  肖海的手懸在半空,表情一僵。

  「不過,只要不排斥,倒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謝逍起身,反握住他的手。

  肖海一愣,抬手撩劉海,趁熱打鐵:「後天上海總部,歡迎逍總蒞臨指導。」

  謝逍眸光疏離,婉拒:「後天不行,我要接老婆回家。」

  他習慣掌握事情的主導權,而非他人左右和操控。

  特意提起她,是回應肖海先前那句「隱婚」。

  句句不提官宣,句句都是官宣。

  肖海聽出謝逍的語言藝術,會心一笑。

  他長得凶,這一笑倒有點奇怪:「我等。」

  沒有人和錢有仇。

  太子爺新上馬,也急需證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