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海原本一頭齊肩長發,現在倒是隨意綁個低馬尾。
額前的八字劉海蓬鬆,自然垂下來,形成個好看的弧度。
恰到好處掩飾了嘴角的疤痕,削弱了鋒利劍眉的攻擊性,整個人溫和不少。
從狂拽不羈的花臂混子哥,搖身一變,成了搞地下樂隊的文藝青年。
他身姿挺拔,牌桌前,站得筆直如松。
略一抬頷,直視謝逍,聲線冷冽:「肖海。」
見狀,身旁馬仔會意,補全了秦北望沒說完的話,不懷好意道,「真巧嘿!倆肖哥,以後該怎麼稱呼呢。」
馬仔陰陽怪氣,說話時不停瞟著謝逍。
肖海也不攔,有意候著看熱鬧,看他怎麼回答。
謝逍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視線在包間中淡淡掃一眼。
仿佛是自骨子裡生出的從容不迫。
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氣氛瞬間到達冰點,四處籠罩著上位者不可侵犯的強大氣場。
他摩挲著腕錶,緩步走近,主動伸出右手,聲音冷淡:「謝逍。」
彼時,肖海繞過牌桌,大步流星過來回握他。
視線碰撞。
掌心相對。
謝逍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掌背上脈絡分明,帶著蓬勃的力量感。
秦北望打了個冷顫。
倆人明明是頭一次見面,為什麼會有劍拔弩張的錯覺。
他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鄭伊健霸道地指著自己,說出了經典台詞——銅鑼灣只有一個浩南,是我,陳浩南。
又不是黑社會。
秦北望打圓場,雙手上下攏住他二人的手,重重頓了兩下,「都是青年才俊,英雄惜英雄,我沒說錯吧。」
話是沖肖海說的。
秦北望自信,只要肖海老老實實不挑釁,情緒穩定如謝逍,絕不會讓場面難堪。
聞言,肖海抽回手,撥了一下劉海,視線卻始終落在謝逍臉上。
他略略偏頭,半眯著眼,努力回憶著前不久的一個視頻。
拉薩回鳳城的火車,倉皇一瞥的社會新聞。
林眠突如其來的嗆咳。
余春山說,真誇張,視頻高贊居然是說那男的帥爆了。
肖海突然發問:「逍總近期是不是去過拉薩?」
眼前這個男人,清冷矜貴,熟悉的輪廓,與視頻里的影像逐漸重合。
應該是他。
謝逍板著臉,選擇性耳聾。
秦北望一刻沒閒著,瞄到肖海逼視謝逍,虎視眈眈。
他忙哈哈一笑:「我逍哥帥吧!男的想替代他,女的想嫁給他,從小到大多少公司想挖他出道,人都不帶搭理的!我要是個女的,我也愛死他。」
肖海揚眉,沒有接話。
秦北望鬧了個沒趣,尷尬一刻,招呼大家重新洗牌。
-
謝逍加入牌局。
替人打牌的馬仔,重新坐回肖海身後。
會所經理端上一壺老班章,連帶謝逍常用的茶具,齊整的擱在他手邊。
謝逍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漫不經心地轉動著主人杯,瞟著手裡的牌。
秦北望邊出牌,邊盯著茶杯。
老班章茶香霸道,他一挑眉,「哥,給我們也嘗嘗唄。」
他其實不愛喝普洱,瞅見肖海和謝逍氣場不和,不得已,才想方設法活躍氣氛。
謝逍瞥他一眼。
把牌往桌面上一扣,不慌不忙解下領帶,又鬆開兩顆襯衫紐扣,再慢條斯理挽好袖口,剛要抬手時——
「哥你再多一道程序試試!」秦北望著急,憋著勁提醒他。
謝逍倒茶。
一杯秦北望自己拿走了。
另一杯,謝逍推在肖海面前。
肖海抽出一張牌,正對上謝逍的視線,他先扔牌出去,然後用同一隻手,食指和中指併攏,關節內扣,輕敲桌面三下。
叩手禮。
謝逍唇角微勾,只作未聞。
秦北望品茶,不忘打哈哈:「你看看你看看,小肖總會挺多哈。」
他怎麼也沒想到,肖海一副90年代北京樹村搖滾青年的打扮,居然懂茶禮。
而且,還是平輩敬茶之間的特有手勢。
肖海眼皮一掀,「入口生猛,回甘強勁,茶氣足、茶性烈,沒看出來逍總好這一口。」
秦北望輕嗅茶杯,「我怎麼沒感覺,難不成你們逍(肖)字輩才能品出來?」
攢局,每個人的角色不同。
他今天的主要任務,就是插科打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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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終了。
肖海贏。
謝逍理牌。
之後連打三局,無一例外,全是肖海贏。
謝逍淡然洗牌。
肖海放鬆地抵著椅背,一撩劉海,看破局勢,「逍總——心不在焉呀。」
「想老婆呢!」秦北望順嘴接話。
他早留意到謝逍心思不在牌局上。
時不時掃視手機屏幕,坐立不安的模樣,像極了熱戀中等電話的男青年。
沒看出來,師哥還是戀愛腦。
謝逍眼刀掃他。
秦北望收聲。
肖海微微詫異,挑眉一笑,意有所指道:「沒看出來逍總居然隱婚呀!」
目光所及,他沒有戴婚戒,手指乾淨。
謝逍繼續選擇性耳聾。
突然。
桌面上手機振動,屏幕一亮,消息提示音應聲響起。
謝逍瞥了一眼,一條語音——林眠的。
「你們先玩!」他扔下牌,摸起手機單手揣兜,乾脆利落走出包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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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
謝逍摁下消息播放,林眠的吐槽低低傳入耳朵。
「社裡現在越來越變態了,從我接到出差通知,到落地北京,加起來不超過3個小時,還有沒有人性!!」
謝逍雙眉微皺,聽完後,眼底儘是笑意,微闔眼懶洋洋一笑。
林眠竟然給他發語音了。
他腦補出她說這話時的神情。
既憤懣又沮喪,又慫,又氣不過。
謝逍又聽了一遍。
老婆一條語音,是親密關係進展的一大步。
謝逍忍不住又又點了播放。
第十遍。
他隱隱聽出林眠尾聲帶著一絲虛弱,不太確定,正打算再聽一遍。
「聽包漿了哥!」秦北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十足十的恨鐵不成鋼。
不就是一條林眠的語音嘛,犯得著來回聽來回聽嘛!
秦北望插兜靠著走廊,看了他幾秒,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眼神里明晃晃嘲諷。
謝逍一臉黑線,涼涼瞪他一眼,「進去。」
-
看到包間門動。
謝逍清清嗓子,語音回復林眠:「出什麼事了?」
秒回。
【林眠:生理期。】
想到張若愚發的照片,謝逍問:【生理期還去酒吧?】
林眠不明所以:【??我剛睡醒。】
聯想到謝逍那條莫名其妙的「好好玩」,他肯定是誤會了。
林眠舉起手機,拍了張酒店照片的live發過來。
謝逍:「……」
什麼午覺睡到晚上9點。
沒敢明說,斟酌後回了一句:【繼續睡吧,有事打我電話。】
意思是說,不管有事沒事,只要她想,他可以隨時出現在她眼前。
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實力。
林眠言簡意賅:【多謝錢輩。】
她握著手機,頭疼似乎沒那麼嚴重了。
起碼,謝總沒有讓她多喝熱水。
-
謝逍返回包間。
腳步輕快,整個人喜滋滋的。
新一局,謝逍贏了。
肖海洗牌。
連續四局。
謝逍贏得輕而易舉。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眸中意興闌珊。
舉手投足間,透出他對牌局掌控的自信與嫻熟。
經理適時進來續水,添果盤。
謝逍轉著主人杯,跟牌桌的其餘人招呼,「明天北京有什麼活動?」
秦北望插話:「星星之夜,全國媒體能叫得上號的,都湊熱鬧去了。」
「你怎麼沒去?」謝逍反問。
秦北望:「我要打牌啊。」
言外之意是他上班就是消遣,怎麼可能還占用休息時間。
肖海放下牌,張了張嘴。
見他有話要說,謝逍遞眼神過去。
「洪量引擎頭一回辦頒獎禮,瀚海有贊助嘉賓用車。」肖海不緊不慢地開口。
謝逍頷首,「瀚海接下去有什麼打算,靠營銷打開了市場,下一步靠運氣?」
「如果市場反應好,靠營銷沒什麼不對。」肖海一笑。
瀚海是新興車企,近兩年靠燒錢營銷,迅速切入並搶占了市場。
去年一年,瀚海共交付120萬輛,同比增長189%,還有15萬訂單正在排隊,銷售綜合排名僅次於老牌B車。
從名不經傳的車企,搖身一變成了新能源汽車巨頭之一。
瀚海的業績,就是肖海的底氣。
然而,他最引以為傲的還是營銷。
不管新勢力,還是舊勢力,肖海自信吊打所有車企。
年初新車發布會,他特意讓老肖強調,「瀚海要通過15到20年的時間,成為全球前5的車企。」
「瀚海要為中國汽車工業全面崛起而奮鬥!」
聽著就很提氣,也更容易傳播。
不單單要提夢想,還要共情。
瀚海著力表示,瀚海造車,是看到了普通人奮鬥的艱辛,油然而生的一種本能衝動。
肯定普通人的努力,進而想造一輛配得上這種努力的好車。
從微博反應來看,瀚海確實收割了一波話題和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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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國內新能源汽車滲透率已達35.7%,甚至在最後一兩個月滲透率一度突破40%。」
「未來產業降速幾乎已是行業共識,瀚海如果只顧營銷,怎麼卷得過其他車企?」
「電動化變革,智能化變革開始提速,新能源汽車發展只會越跑越快,增強成本控制力,加速動力電池領域產能布局,或許還有看點。」
「不如,我不投汽車,改投動力電池?」
謝逍擲地有聲。
他卸下眼鏡,後仰倚著椅背,目光深沉似海,閃過一抹嘲諷。
震驚。
秦北望連連拊掌,「哥你可以啊!了解的夠通透的啊!!」
到底是醫學博士加金融碩士,靠數據和事實說話,不玩虛的。
謝逍沒搭理他。
常規操作而已。
肖海眉頭緊蹙,稍低著頭,嘴角的疤痕微微顫抖。
他摸過牌桌上的半盒軟中華。
點燃,咬著菸蒂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圈,「受教了,逍總。」
他比謝逍小三歲,今年33。
瀚海風頭正勁是沒錯,但新能源汽車確實進入了瘋狂內卷。
價格戰兇猛,接連四輪降價,瀚海賣出的車越多,虧的錢越多。
他開始在營銷之餘尋找新的出路。
鳳城裴家,在投資圈如雷貫耳。
他也是經人介紹,輾轉約到了謝逍。
沒見謝逍之前,他持懷疑態度,就想看看這所謂的「裴家太子爺」幾斤幾兩。
耐著性子打了一晚上牌。
還好,不虛此行。
肖海起身離開牌桌,謙遜伸出右手,「瀚海擴張在即,印尼和烏茲別克斯坦工廠計劃在建中,希望逍總給我們合作的機會。」
謝逍脫下腕錶,把玩著表扣,淡淡道:「如果沒有堅實的基礎,擅自擴張,只能是自殺。」
肖海的手懸在半空,表情一僵。
「不過,只要不排斥,倒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謝逍起身,反握住他的手。
肖海一愣,抬手撩劉海,趁熱打鐵:「後天上海總部,歡迎逍總蒞臨指導。」
謝逍眸光疏離,婉拒:「後天不行,我要接老婆回家。」
他習慣掌握事情的主導權,而非他人左右和操控。
特意提起她,是回應肖海先前那句「隱婚」。
句句不提官宣,句句都是官宣。
肖海聽出謝逍的語言藝術,會心一笑。
他長得凶,這一笑倒有點奇怪:「我等。」
沒有人和錢有仇。
太子爺新上馬,也急需證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