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大鑊喇!」阿亮迎上前,低聲帶顫,先將充滿電的手機交給謝逍。
謝逍眼皮一掀。
師哥要能臨時說話的地方。
阿亮識趣緊走幾步開路,伸手一把推開38層吸菸區的玻璃門。
「咯噹」一聲。
裡頭高層們面面相覷,煙霧繚繞,阿亮不由皺眉。
「亮哥來一根?」有人笑著發煙。
阿亮噤聲閃身,謝逍露出個半生人勿近的側臉,閒閒搭眼掃過。
所有人頓時不自然。
「……逍總。」問好聲此起彼伏。
大家慌忙掐滅菸蒂,迅速交換眼神,收聲魚貫而出,最後那位識相地打開排風扇。
一葉知秋。
會議室整層迅速清場,只留下稍顯懵逼的瀚海高層,在高級秘書引導下緊急迴避。
肖海雙手插兜,抬頷看熱鬧,不想走。
-
煙氣嗆人。
謝逍手指畫了個圈,背對吸菸室,阿亮秒懂,又急忙帶上玻璃門。
「說吧。」謝逍半低頭滑開手機。
阿亮喉結滾動,「同阿嫂有關……」
一聽林眠,肖海不由垂手站直。
他離的不遠,四周又靜,此刻聽得一清二楚。
「頭先醫院搵你,我行開咗冇睇到,啱啱醫院打嚟……話林生佢,過咗身……」
阿亮語無倫次。
「我部機……」謝逍身形一頓,逡看左右。
阿亮瞪大眼睛,「大佬,你冇嘢啊嘛?」怎麼握著手機還找電話。
「……」
謝逍回神。
醫生見慣生死,本該清醒克制,但這一刻,七情六慾無處可藏匿,他本能心揪。
「乜嘢……怎麼回事?」
「醫院冇講我唔知,點解會咁?,大佬,要唔要搵阿嫂……」
今天是林眠的好日子。
謝逍抬手制止。
還沒說話,身後忽然有人搭腔。
「誰死了,什麼事不讓林眠知道?」肖海單手插兜,姿態散漫,不咸不淡開腔。
阿亮語速不快,謝逍明顯失神,哪怕他聽不懂粵語,靠猜也能明白幾分。
肖海叼著煙,玩味道:「你不說啊,那我找她去。」他一撥劉海,挑釁一笑。
話音未落。
謝逍猛地轉身,大步過來一把揪住肖海衣領,沉下臉,慍怒漸深,後槽牙緊咬生生擠出三個字,「你試試!」
是警告也是威脅。
他一向情緒穩定,極少動怒,此刻眉心擰緊,眸中森冷,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
濃雲重霧。
周遭空氣剎那凝固,只有吸菸室排風扇隱隱嗚嗚作響。
「我開個玩笑……」肖海嘴角的疤微微顫抖,挺著脖頸解釋,煙粘在嘴唇上,有點滑稽。
他鼻尖居然滲出一層細密薄汗,那謝老二好像殺紅了眼,跟要吃人一樣。
「別反應這麼大嘛……」
「……」
謝逍鬆開他,用力抻平西裝下擺,冷眼睨他一目,拔腳快步走向總裁專梯。
阿亮小跑摁電梯。
將到門前,謝逍揚手一拋車鑰匙,「新圖大廈。」
「收到。」阿亮穩穩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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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謝逍打電話向醫院了解情況。
對面停頓數秒,「CBS,搶救無效。」
Carotid Blowout Syndrome,頸動脈破裂大出血,又稱頸動脈爆裂綜合徵。
鼻咽癌晚期大出血,耳鼻喉科急重症之一,伴有爆裂出血時,死亡率高達75%。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CBS兇險,但不致死,假如林建設當初留在默樂,一切會不一樣。
他有這個自信。
所謂頂尖醫療資源,關鍵時刻能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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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逍摸著腕錶,忽然,指腹被錶盤劃痕割了一下,他解開表扣,順手丟在座椅上。
手機振動,崔秉文來電。
「老師。」謝逍調整呼吸。
「上回那老頭兒,鼻竇問題不大,沒必要非上來跑一趟,你們家老爺子就能看。」
「我說,老二啊,你從不給我找事兒,這回開竅啦?」崔秉文笑他。
裴家老二最怕麻煩,能用錢搞定的事情,絕不會動用人情。
謝逍「嗯」了聲,實話實說道,「我給林眠弄個車位。」
什麼了不得的車位。
崔秉文笑嗔。
原來他的號就值個車位錢,真是的。
他順口往下問,「小林父親怎麼樣了?」
謝逍一頓,說出實情。
崔秉文沉默半晌,「勸她節哀。」
「謝謝老師。」
「……」
電話里有幾秒短暫安靜。
「您找我有事?」謝逍反應過來。
這通電話突兀,大佬們時間寶貴,根本沒時間閒聊,更不會特意打電話閒聊。
「想你了,行不行。」崔秉文揶揄。
「……」
老崔避重就輕,做實此地無銀,聞聽林眠父親出事,緘口不言,只怕與他有關。
謝逍挑明,「您有話直說。」
「NHO組織的年會,第95屆,有個名額,你想不想去,倒不急,年初五出發。」
德國耳鼻喉頭頸外科學會,NHO。
全稱The German Society of Oto-Rhino-Laryngology,Head and Neck Surgery.
德國耳鼻喉外科大會,算是耳鼻咽喉頭頸外科領域首屈一指的國際學術交流活動。
「我考慮一下。」
崔秉文急眼,「你考慮什麼!這機會不是白給你!還考慮!!你不去大把人去!」
謝逍:「誰愛去誰去!」
「好你個老二!」崔秉文噎得無話可說。
電話掛斷。
阿亮瞥向後視鏡,正巧謝逍眼刀掃來,他後背一陣寒意,悄咪咪調整座椅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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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圖大廈樓下,庫里南靠邊停車。
林眠履新,謝逍早訂了一大盆蝴蝶蘭,安排人直接送進趣可傳媒。
他對花沒研究,索性挑了個最貴的,應該是她喜歡的花,上次她也送過他。
謝逍給林眠發消息:【花收到了嗎,我在門口等你。】
【就來。】林眠很快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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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高峰期,下行電梯喧譁。
滿載全是趣可熟人。
林眠眼眶微紅,嘴角緊繃,神情緊繃,和大家下班快樂的歡愉格格不入。
羅會林感慨,「哎呀,我們小林忒激動,今天是個好日子,可算是苦盡甘來。」
滿轎廂都是人精,誰都聽出她意有所指,各個抿唇陪笑,氣氛恰到好處。
林眠不置可否,擠出笑,屈指擦拭眼角熱淚,「失態了,不好意思。」
淚擦不完。
像一汪泉眼。
林眠仰頭低笑,咬緊下唇掩飾。
情緒如同結了一張大網,經緯密織,壓抑地罩在心口,越呼吸網得越緊。
胸腔突然空了一塊。
適才散會,她照來電回撥過去,一聽腫瘤醫院,五雷轟頂。
「林建設家屬嗎,你父親林建設突發鼻咽癌大出血,搶救無效,於今日16點32分宣告臨床死亡,請節哀。」
「……」
林建設。
死了。